“我很嫉妒你,真的。”蒙小安臉上又掛起了痛苦和惘然。
“嫉妒我?”阿宇還是不能理解,他這樣的生活,還有人會羨慕麼?
可能人類往往如此吧,覺得自己的命總比別人要苦很多,總是羨慕別人,從不認為自己值得羨慕。
“墨心愛你,連我一介凡人都知道,你卻不知道。”蒙小安道。
難道這就是蒙小安嫉妒的源頭?
阿宇點了點頭,他也認為在這件事情上,自己的確有了令人嫉妒的資格。
“你知道她為什麼喜歡你?”蒙小安道。
阿宇搖頭,他從來都不知道。
連蒙小安身為情場老手,那麼了解女人,都無法得到墨心的心,阿宇一個感情小菜鳥,又怎能猜得透呢。
“她知道你的命運。”
阿宇眼神驟斂,莫非墨心早算到了這一切?
“她對你的命運感興趣。”
這有何感興趣的?難道墨心喜歡看世人的悲劇?
“別說你,抱歉,我並沒有貶低你智力的意思,隻是你畢竟不屬於這個世界,也從來沒有和墨心真正交流過,所以你對神族的理解並不多。”蒙小安道,“我的意思是,連我身為一個旁觀者,都無法真正清楚她所說的意思,你又怎能理解?”
“她對你說了什麼?”阿宇問。
蒙小安臉上又掛起了幸福的笑意,微微抬頭,風卷黃沙的場景在他眼裏仿佛成了世間最美麗的景色。
那是一片血海,無盡血海。
人在血海中,慢慢下沉,過程很慢,很令人恐怖。
靈魂的恐懼遠比肉體恐懼來得更直接,仿佛所有情緒都被放大了無數倍一樣,恐懼也是一樣。
那種絕望,絕非世間一切詞語能夠形容得了的。
蒙小安就在那恐懼之中。
在當時的情況下,無論他看到除了血海以外的風景,都會認為是世間最美好的景色。
可是,沒有。
除了血海,別無所有。
血海裏是和他一樣陷入絕望的靈魂。
無盡血海,無數的靈魂。
每個人被放大無數倍的恐懼,再被周圍傳遞來的恐懼所感染,又令他更加絕望。
無限循環,無窮無盡。
時間對他來說,已沒有任何意義。
他甚至都不知道眼睛該看向哪裏。
不,他沒有眼睛。
靈魂不需要眼睛,靈魂就是一縷魂,身體,四肢,眼睛,鼻子的功能都能得到實現。
唯獨,沒有欲望,隻剩絕望。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分?秒?刻?日?月?年?千年?萬年?嗬嗬,根本沒有這些概念。
不知過了多少……他看到了一個女人。
這個美麗的女人在天上飛,她真好看,她就是世間最美麗的風景,她是一切。
所有靈魂都在看著她。
每個靈魂都在看著她的時候,產生了人類生前的欲望。
她如此耀眼,她就是一切。
可是她卻停在了蒙小安的身前。
她仔細端詳著蒙小安,雖然在笑,那也和蒙小安無關,她是在為終於知道了想要的“東西”而笑,而非蒙小安對她多麼重要而感到笑。
她的笑與蒙小安無關。
可是她的笑卻讓蒙小安“活”了,靈魂得到了救贖。
是的,她的微笑就停止了蒙小安靈魂的緩慢下沉,然後她對蒙小安說:“跟我走吧。”
蒙小安當然不會拒絕,任何靈魂都不會拒絕她的召喚。
就這樣,蒙小安感覺到自己能夠離開,仿佛隻要想跟著她,就能跟著她。
這股力量當然來自墨心,因為當蒙小安飛起來的時候,他終於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到了血海裏的景色。
隨著慢慢漂浮,血海離他越來越遠,他更加肯定自己自由了。
血海本來那麼大,可他現在在他眼裏就已很小。
他就像從畫中走出來一般,然後望著這幅畫。
那幅畫是一枚靈魂,血紅色的黃泉令。
縮小不知多少倍的黃泉令已看不出翻滾的黃泉,更看不到那些淹沒在其中的靈魂。
動,變成了靜。
它就像一塊不會動的令牌,隻有從令牌世界中走出來的人才知道,它無時無刻都在翻滾湧動。
墨心在看著黃泉令。
蒙小安在看著墨心。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她,她都已美到極致。
這種美並非世間的美,超越世間任何一種美。
更非單純因為她帶他脫離苦海而產生的美,而是墨心本身就真的很美。
然後墨心告訴他一些事情。
墨心沒有回頭,甚至從始至終都沒有真正將蒙小安當作一個活物來看待,甚至蒙小安在她眼裏連個“事物”都稱不上。
既然如此,為何要救他?
蒙小安想不通,但並不妨礙他敬愛墨心。
墨心叫出了他的名字。
陸宇!
墨心不是在叫他,他知道,他全都知道,可是他依舊無法自拔的享受,仿佛能被女神點名就是一件無比開心的事情,他寧願自欺欺人去享受。
“陸宇,你想不想回去黃泉令中?”墨心問。
原來那是黃泉令。
原來地獄和黃泉真的存在。
原來他已經死了。
原來自己之前的痛苦都是來自靈魂。
難怪那麼痛苦,難怪會是我,我作惡多端,我罪無可赦,我本就應該下地獄。
蒙小安全都明白了。
可是蒙小安不願承受,他寧願魂飛魄散都不願再進黃泉血海之中。
他拚命搖頭。
“我可以救你。”墨心又說。
他拚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