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具,老家不說話的男人們,背負著日子的炊煙,曠野的沉重,在天與地的村莊上,陪著農人走過一程又一程。農具,是農人的靠山,抵擋風雨的圖騰。比如犁鏵、鐮刀、以及連枷。這些木質或者鐵質的農具啊,總是和農人貼心,與泥土親近,整齊地站在農家的屋簷或者山牆上,翻閱人生的四季章節。
連枷,僉也,打穀具也。連枷最遲在春秋時代已經有了。《國語》曰權節其用,耒耜枷殳。《廣雅》曰,“盇謂之架。”而《說文》曰,架、盇也。盇、擊禾連架。《耕織圖詩》雲:霜時天氣佳,風勁木葉脫,持穗及此時,連枷亂發聲,黃雞啄遺粒,烏鳥喜聒聒,歸家抖塵埃,夜屋燒盉盋。午忙三季,連枷是最好的幫手。南宋詩人範成大在《四時田園雜興》中描述那火熱的勞作場麵:新築場泥鏡麵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聲裏輕雷動,一夜連枷響到明。
好一個“一夜連枷響到明”!飽滿的麥穗、稻穀,滾圓的豆粒,在咿咿呀呀整齊的合奏中,連枷把每一粒秋天的喜悅,在或輕或重的拍打聲中引領進家門,像熟透的西瓜從秋天的床上滾落下來,清脆的喊叫,抵達秋的高度。連枷,是彼時鄉間最歡樂的歌手。
據《王禎農書》記載:連枷是用四根三尺長的木條或竹條,以皮革編成一塊板狀,用一個可以旋轉的環軸裝在長柄的頂端。使用時連枷起落,使竹木條編成的板繞環軸回轉,撲打在曬幹的作物稈秸上,籽粒便脫落下來。
連枷多是竹製,圖輕快,一根長柄,便於農人手握和使勁;長柄的頂端是一塊四五根尺把長的竹片拚成的竹板;竹板與長柄成直角,中間靠一根木軸牽連。勞作時,農人上下揮動長柄,而竹板則閃轉騰挪地拍打地上的豆稈。而蘇北打麥用的連枷,因竹稀少故多用木條製成。每個用三四根大約半寸寬的木板片,截成兩尺多長,並排鋪好,打上三四道皮製的箍兒,一端裝個手指頭粗的橫軸心,安裝到一根五六尺長、頭上彎曲成環子的竹柄上。隨著連枷起落,木排翻飛,擊在穀物上,“加杖於柄頭以撾,穗而出穀也。”別小看連枷,卻是極其簡單的物理機械呢,蘊含著樸素的力學原理。使用它靠的並不是力氣,遇到不善使用的人,最輕快的連枷也會使得磕磕碰碰的,甚至還會傷到自己呢;必須雙手握住把柄高高揚起,待連枷借著揚起時的慣性力翻轉時用力下壓拍打,否則會造成連枷翻轉不過來而上端著地。
父親是使用連枷的好手,也可謂是地道的莊稼漢子。黝黑的胸膛、粗裝的臂膀,打著日頭的烙印;每使用連枷時,那道道青筋掙得要爆裂似的。汗珠從額頭上一滴滴滾落,“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秋天的大豆,不就是汗珠凝結的麼?豐收的莊稼,簡陋的連枷,一切重任隻好交給那個手握連枷的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