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騎著飛車,一個急轉彎進了四合院,急刹車的聲音驚動了四鄰。二十多個男男女女、大人小孩,把我的飛鴿自行車圍了個嚴嚴實實。那時全院十多戶人家,也不過有兩台白山牌舊自行車,哪裏見過嶄新的飛鴿自行車呀。這個摁摁鈴,那個轉轉圈,你誇我讚地沒完沒了。
我的家人也都出來了,打量著不知來路的自行車。
父親問我:“這是誰的自行車嗬?”
我美滋滋地說:“單位發的!”看著父親疑惑地瞅著我,自己小心地從兜裏掏出了那張調令遞給了父親。老人看著人事科鮮紅的大印,眼裏閃出了我下鄉八年都不曾見過的淚花,咧著滿是笑紋的嘴說:“這戳值錢呐!你是幹部啦!”淚水順著父親的眼角流了下來。
轉了一輩子鍋台的姥姥看著激動的父親,不知咋回事,好奇地問:“啥叫幹部呀?”
“就是管公家事的,媽,這回外孫子有出息啦!”當了一輩子工人的母親,對著姥姥大聲說道。
這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不僅傳遍了四合院,也傳遍了全居委組。
長期被居委組監控的地主老唐家,那個下鄉抽不回來的窩囊兒子,竟會有這等出奇冒泡的事兒?居委會組長老劉太太著實不信。她腳步蹣跚地來到了大院,看著亮閃閃的新自行車,不好意思地離開了人群,叨咕著:“世道變了,世道變了……”
從這一刻起,人們開始對老唐家的人刮目相看了。大院裏開始有了弟弟妹妹的笑聲,唐家人不用低著頭出出進進了。
記得當天晚上全家煮了三包掛麵,弟弟一邊吃著麵條,一邊瞅著我說:“哥,長大我也當幹部!”
老父親樂得合不攏嘴,推開窗戶,對著天空自語著:“天亮啦,天亮啦……”老人的眼角裏又流出了淚水。
那天老爸一夜沒睡,和我一直嘮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