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收起了煙,臉上的笑容也隨之不見,張曉的話他怎麼會聽不明白?不是提防喪屍,那自然是提防活人的。
回味著話裏的含義,麥克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把麵前這個聲音嘶啞、脖子上掛著一圈掐痕、頭發比自己還短的華夏女孩定定地看著。關於張曉,麥克聽蘇宛晴提過,剛才也從庫伯那套了一點信息,但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把一個和平年代的大學生和他們口中的“屠屍大戶”劃上等號。
蘇宛晴說,張曉第一天就在公寓裏幹掉了變成喪屍的室友。
庫伯說,張曉救過他的命,屍群之外,槍槍爆頭。
今天下午,汽車渡輪上的那一幕,麥克同樣記憶猶新。成排倒下的喪屍,掛滿舷梯的軀體,坐在台階上一聲不吭的女孩,除了疲憊,她的臉上居然找不出任何驚慌和恐懼,那是麻木到極點的鎮定。
如果說,對槍支的熟練是從射擊俱樂部學來的,那麵對喪屍的冷靜又是從哪來的呢?
就算張曉提前獲知了基地的內部消息,做好了心理建設,也不可能鎮定到如此程度,“想到”和“做到”之間,存在極大的認知差異。麥克很清楚普通人第一次麵對喪屍時會有什麼反應,別說第一次,就是現在,大部分人看到喪屍,條件反射的動作仍然是轉身逃跑,根本不會考慮如何與它們周旋搏鬥。哪怕是車隊裏最有戰鬥力的那幾個男人,已經習慣了衝殺在第一線,不再懼怕這些怪物,可一旦喪屍成群,他們還是免不了失去冷靜。
然而,渡輪之上,在成堆活死人如潮水般迎麵撲來的瞬間,張曉卻依舊保持著最大程度的理智,不僅沒有慌亂,還迅速發掘了身邊的地形優勢加以合理利用——據庫伯透露,他們後來之所以站上樓梯,完全是因為張曉吼的那一嗓子,如果不是張曉的提醒,他們定然無法全身而退。
麥克比誰都明白,能在危機時刻做出這個判斷,張曉需要克服的不僅僅是恐懼,還有一個叫做“隧道效應”的東西。
所謂“隧道效應”,其實就是某種感官陷阱,當普通人遭遇突發危險時,往往會不自覺地將視線和注意力全部集中於對他們造成威脅的一點,無暇顧及周圍的環境。在這種思維停頓的狀況下,做出的任何反應都是本能,難免顧此失彼。想要削弱“隧道效應”的影響,和平年代中隻有一個辦法,那便是針對性的係統訓練,從事某些特殊行業的人,上崗前都會接受這方麵的嚴格培訓。
但張曉隻是一名大學生,讀的又不是警校或者軍校,怎麼也會擁有這份技巧?要知道,人類與生俱來的應激反應是很難糾正的,就算是專業人士,如果實戰經驗不夠豐富,麵對突如其來的生命威脅,也做不到張曉那般鎮定。
麥克這麼想著的時候,探尋的視線一直鎖定在張曉身上來回掃射。
他搞不懂這個年輕女孩的背景,頂著一張未成年的臉,幹的卻都是匪夷所思的事,一個學電腦的大學生,會使槍,能殺人,而且戰鬥力不弱,心裏素質極強,這是什麼道理?疑惑間,麥克忽然考慮到了另一種可能性,什麼人會對危險見怪不怪?很簡單,長期生存在危險中的人。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麥克的目光愈發耐人尋味了。
夜色下的甲板,光線晦澀不明,張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岸邊的碼頭上,沒有察覺到麥克的眼神。她和庫伯倚著船舷閑聊了幾句,便在對方的催促下回船艙休息了。
前腳剛邁進艙門,張曉就看到蘇宛晴和方小蕾被七、八個人團團圍住,似乎正在爭執什麼。
這些人裏,除了光頭男和蘇珊,其餘的張曉都沒什麼印象。
“怎麼了?”張曉邊問邊走了過去,幾步的距離,旁人紛紛退讓,好像避瘟疫似的躲著她。
“他們……他們不相信你沒事。”蘇宛晴又急又氣。
“那你們打算怎麼做?”張曉背對牆壁,目光冷淡地掃過眾人,停在了光頭男的臉上。
“我向他們解釋過了。”光頭男鄭重地開口,竟是一副站在張曉這邊的樣子,“你說的那些病毒傳播性的問題,我已經跟他們說了一遍,但是……”
“但是你沒有證據,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女律師蘇珊搶過光頭男的話茬,不客氣地質問著。這個剛剛失去丈夫的女人雙目通紅,發絲淩亂,眼角似乎還翻著淚光,表情卻透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憤怒。
“她沒有發燒,難道不是證據嗎?”蘇宛晴的音量提高了幾分。
“現在不發燒,不代表半夜不會啊。”蘇珊反駁道,“等大家都睡著了,她才出現症狀怎麼辦?萬一趁著大夥睡覺的時候變異,出了事誰負責?口說無據,你們拿什麼保證她肯定沒被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