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朝雲自友生去後,朝思暮想,病了一年,把一個粉裝成、玉輾就的容貌,弄得骷髏相似,服藥禱賽,全無應驗。臨死之時對母親道:“孩兒大約不濟事了,箱內有一題詩汗巾,千萬要與我帶去。”濮義夫妻連忙向箱中尋覓,果然有一汗巾,將來遞與女兒。朝雲看了這件東西,倍增傷感,霎時間便瞑目而去。竟與巧巧之死卻無兩樣。
要曉得這兩個魂兒,是與友生不肯幹休。果然精靈不泯,到了陰司恰好遇見巧巧。說來都是陸友生的冤家債主,到了閻羅案前,雙膝跪下,把陸友生的薄情短義,哭訴一番,還要思量回陽,與他聚首。閻王即查姻緣簿上,陸士善與巧巧、朝雲鳳緣已滿,無容再合;更查得陸士善本該少年科甲,因他無故棄妻,上帝嗔怒,將他前程革去。二人聽了,哭倒在地。閻王道:“你二人陽壽雖未該絕,但已脫胎離舍,不得回生。且放你作浪蕩遊魂,遨遊塵世,直到陽壽終時,再行發放。”二人隨風化影,離了陰司,一徑往吉安府來。正是:
冤家本是前生結,來世冤家今世成。
按下不題。
且說濮小川養了這個女兒,受盡萬般氣惱。女婿逃走出門,杳無音信,養著女兒,終無結局。若還改嫁,倘若女婿回來,又費周折。正在那裏與屈氏宛轉躊躇,沒法布擺,聞得朝雲死了。小川道:“我們不若將朝雲當作女兒開起喪來,隻要瞞得陸家耳目。”屈氏道:“依你見識,將大喬著放何處?”小川道:“我有一個表親,叫做孔方,他領我三千本錢,在吉安府開張飯鋪,將女兒寄送他家,待事冷落,另擇一配,豈不幹淨!”屈氏道:“隻是女兒自小在我身傍,怎忍舍他遠去?”小川道:“事到其間,不得不如此了。”便與濮義夫妻說知。濮義也落得如此,即報到陸家,說大姑娘死了,殯殮成禮。陸天成夫婦都來哭吊,信為實然。隻是苦了朝雲,活也要他替,死也要他替。不覺過了七七之期,小川另差管家濮忠夫婦,準備盤纏行李,隨了大喬直到孔家。濮忠先進投書。孔方見書,便請侄女進內,見過了禮,收拾房幃與他住下。孔方就囑付媒婆,要尋親事。那知這個滯貨,到處不通行的,一連說過四五十家,沒有一家落馬。又耽擱了幾個年頭,絕無受主,媒婆說合之興漸漸已闌,大喬要嫁之心也漸漸淡了。正是:
命運不該天喜動,紅鸞偏照別人家。
且說陸友生在嚴悅府中做了五年幕賓,囊中積蓄也饒,就改名嚴豫,隨任進學。一日忽有報來,欽取嚴公進京。嚴公欲帶友生同去,友生想道:“多年不回赴考,這秀才已是久曠的了,若回去時,豈不兩頭脫空?不如再待兩年,鄉試中得一名,娶他一個標致娘子,那時衣錦榮歸,一舉兩得,卻不是好!”寫書一封,煩嚴公帶回,自己租了一間民房住下,且自用功讀書。
適值七月七日,家家乞巧穿針,友生想道:“今日是巧巧生日,我若在家,必與他稱觴歡喜。如今天各一方,急切裏不得見麵。”不覺流下淚來。便口占一律道:
兩地相思各淚流,天邊枉自說牽牛。
難消帝女千年恨,欲解仙媛七夕愁。
繡閣雨雲情耿耿,綺窗風月思悠悠。
巫山遠隔銀河水,悲斷人間宋玉秋。
吟罷,隻見門兒呀的一聲,不知甚麼人來,且聽下則自有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