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狸貓阿遠的嘴裏得知,帥哥老板叫做展廉。他媽媽展媛曾是這個城市裏屈指可數的富人家的千金,因為是獨生女,家裏舍不得嫁她,為她招了個上門女婿。後來世道太亂,展家也漸漸敗落了,隻剩下一套見證著昔日輝煌的洋房和兩三處慘淡經營的產業。否則,以展廉那樣的少爺身份怎麼會屈尊到街邊開一家小小的點心店?至於他口口聲聲說對不住程徽,其中的緣故卻不是狸貓弄得明白的了。
剛才的事故展廉傷得不輕,從倒下到那雙手給他包紮完畢都一直沒有醒過。狸貓阿遠叫她在展廉醒來之前千萬不要離開,自己卻屁顛屁顛的跟上次那隻黑線的胖倉鼠約會去了。
程徽坐在展廉身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展廉卻連睫毛也沒有動一下。要不是店裏安靜得能分辨出他微弱卻平緩的呼吸聲,程徽真的會以為他已經掛了。她已經能肯定大概還睡在她身邊的展廉不是人了,沒有人在活了百來歲還是二十出頭的模樣。可是也不會是鬼,鬼的身上是沒有溫度的,而她親身感受過展廉身上的溫暖。那麼到底是什麼呢?程徽猜測不出。
守著守著,程徽漸漸困得張不開眼睛,消毒水和止血藥刺鼻的味道不知道什麼時候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甜香,不是店裏甜餅的奶香。而是一種花草的香味,隱隱約約,卻又無處不在。
程徽迷迷糊糊的沉浸在這種花草香氣裏,叫人放鬆的香味。胳膊上忽然細細的癢起來,像是有柔軟的毛發在輕輕搔著。狸貓回來了嗎?程徽撓了撓細癢的胳膊,順手撥開那叢軟毛。這麼一撥,卻叫軟毛纏住了手指,隻是簡單的繞住了,沒有施力,卻讓人有種擺脫不了的感覺。程徽猛地睜開眼睛。
是頭發。烏黑光亮的一把,簡直可以去拍洗發水廣告的頭發這時就這麼一圈圈的繞住了她的手指,帶著甜甜的花草熏香。程徽順著手指向上看去,隻見到一張年輕女人的臉。黛眉細而彎,眼角微微上挑的鳳眼,櫻唇塗得殷紅。上世紀初的無聲電影裏常見的美女妝容。雖然以現在的審美來看,這樣的妝實在是太誇張了些,但無可否認的是,這個女人很美。
被這樣一個上世紀初的美女臉盯著看,程徽卻隻有想逃脫的衝動。因為眼前的這個美女隻有一張臉,其它的部分似乎都隱匿在周圍的黑暗當中。是的,黑暗。從程徽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她就發現四周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她能看見的,隻有這張臉和烏亮的頭發。
“……噝嗉……”被塗得殷紅嘴忽然一張一合發出吸氣的聲音,輕得像是絲絹抽線。在這樣安靜得異常的空間裏卻清晰地讓人平白無故的心驚。程徽隻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魘住一樣,完全無法動彈,想叫,嗓子裏卻像是密密的塞了一團絲棉,堵得發慌卻發不出聲響。
見她不動,繞著手指的頭發似乎又猖狂了起來,發梢抬起像小蛇的頭,而後服帖著她的胳膊,一路緩緩向上遊走。程徽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縷那頭發貼著自己的肌膚向上爬。冰涼順滑,就像一條妖媚的蛇,緩緩遊過她的肩膀,纏上了脖子。仍是溫柔的動作,不斷生長的頭發一圈一圈繞著她的脖子。就在她覺得整個脖子都被這樣冰涼的長發覆蓋時,那女鬼的臉就貼了過來。
好像是讓頭發牽引著一般,那張美麗的臉一寸一寸飄到了離程徽不到半尺的地方。程徽聽見自己的心跳快得像節日裏的鼓點,“砰!砰!砰!砰!”一下一下狠狠砸在胸腔裏,幾乎叫她透不過氣來。
“……炳嵐……炳……嵐……”已經快挨到程徽女鬼忽然發出了低低幽幽的嗚咽,仔細一聽,叫的是那個程徽她老爹的名字。程徽已經完全不能思考了。她甚至不敢肯定這女鬼到底是幻境裏的東西還是什麼。
“……炳嵐……”女鬼忽然用臉蹭了蹭程徽的臉,冰涼,程徽周身的寒毛瞬間炸開了。那女鬼卻渾然不覺她認錯了人,溫溫柔柔的將頭靠在程徽的肩上。甚至還轉動了幾下,調整出個最舒服的姿勢,溫柔得就像依偎在情人肩頭的少女。
程徽認栽了,好吧,就這麼老實的靠著正好看不見那張妖媚的鬼臉。她就當是空調開得太低了,脖子被毯子纏住了,肩頭壓了個枕頭。可是靠在她肩窩裏的女鬼顯然不是這麼想的,隻靠了一會,女鬼又開始嗚嗚咽咽地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