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宮女的居家生活(一)
錦繡華章
作者:褪盡鉛華
第一章追到青樓來成婚
南通郡下,溯源城中,天上人間酒樓深處,安以墨胸前袍子大開,正趴在地上一寸一寸描畫著“大作”。那是他新近完成的春宮圖。
安大少爺對麵跪著的是一臉汗顏的畫師,倆人中間隔了三尺有餘的春宮圖,屋子裏旖旎無邊、鶯聲笑語。
“你把香蠟拿開,別滴了油在我的寶貝畫上。”安大少爺揮著袖子,掃開那貼得他極近的魅惑女子——當紅歌姬春泥。
春泥聽著這話鼻子都氣歪了,這畫裏羅紗半脫、春光無限的女人明明就是她,可是這安大少爺對她這個大活人不敢興趣,反而寶貝著這破畫像。
不愧是“溯源第一怪”的安以墨。
“哎呦,安少爺,您大半夜的把妾身折騰起來,先是一動不動讓您畫,又是一動不動替您舉蠟燭,你不憐香惜玉就算了,怎麼能傷了我一顆玲瓏翡翠心呢——”春泥自捂胸口,卻不見得是擋住了多少,反而將本已春光大泄的羽紗掀得更開闊了。
“春泥,你這可就說錯了。”
“哦,安少爺,我哪一句說錯了?”
安以墨拋了一個媚眼,比女子還要嬌媚,語氣卻淩厲極了,“你算我哪門子妾身啊,叫的真親熱。”
春泥聽了差點倒仰過去。真不知道這安以墨是哪裏好了,怎麼會讓溯源城這屈指可數的幾位千金都主動倒追呢?
春泥才剛來溯源三年,自然不知道安以墨早先也是個良人。他上京考過功名,入書院陶冶過情操,子承父業經營偌大的產業,無人不稱道。尤為是挑女人的眼光,讓人拍案叫絕。
正妻顏可,舅父是京中大員,還有一房親戚在宮中做事,傳說她給過世的那位皇帝老子倒過馬桶。
二夫人柳若素,柳家在溯源城是僅次於安家的富貴人家,柳小姐更是溫柔如水的女子,人稱賽西施。
三夫人裘詩痕,兄長是溯源的父母官,絕對是呼風喚雨的一號人物。
這個妻妾的陣容曾羨煞了多少旁人啊!這三房美嬌娘要地位有地位,要資金有資金,要權力有權力,可真是優勢互補的產業結構。連路人走在安園的高牆外,都想扔塊石頭進去。一來試試大院深淺,二來砸中一個是一個。
人都是見不得別人開心的動物。自己樂了,倒不如看別人哭來的痛快。也許就是這些仇富心理作祟的良民們日日夜夜的咒怨,安園終於被天打雷劈了。
大夫人顏可,在嘔心瀝血為安園添了一個大胖小子後,撒手人寰了。經此變故,安以墨性情大變,遊山玩水不務正業,生意和仕途全全拋諸腦後。
在安家,對外主持大局的變成了老當益壯的安老夫人,對內一統大院的則是病病怏怏的二夫人柳若素。他成了散淡之人。在這個閉塞的年代,民眾親切的稱呼他為,溯源第一怪。
這一早安以墨總覺得似乎忘記點什麼事兒,可是究竟忘記了什麼,卻好像也想不起來。
可是有人還沒有忘。正當春泥吹滅了蠟燭的時候,樓底一片騷動,老鴇神色慌張地跑上來,手中孔雀毛的扇子已經開始飛毛——
“小心,我的畫!”
老鴇那三寸金蓮就此打住,人卻忍不住氣喘籲籲。
“安——安——安少爺,您娘子來——來——”
娘子?老二?怕是她死了也不肯踏入這種地方的吧。老三?難不成是替她大哥來取締青樓的?
“伺候本大爺更衣。”安以墨大大咧咧站起來,腿一麻,四下連忙有人給他扶住了,一個小丫頭的手不經意觸在他的胸膛上,頓時雙頰飛紅,安以墨一個燦爛的笑容:“好摸不?”
小姑娘羞澀了。春泥無語了。
如若哪天安以墨一時興起要為她贖身,她定是不從的,這溯源城最淒慘不過的,怕就是安園的女人了吧!看不見老公幾麵,倒是天天要對著頭頂上兩位老夫人和滿園子的眼睛嘴巴。
安以墨穿戴好了,搶來老鴇的孔雀毛扇子故作優雅地下樓來,大清早上門來的女人已經等了多時。
安以墨不得不承認,這女人生生搶了他的風頭。她身著一襲大紅的喜服,還頂著好幾斤重的頭飾,一席珠簾遮麵,端起酒杯,輕聲細氣,卻又堅定無比。
“相公,妾身請您掀蓋頭、喝喜酒、散蓮子花生。”
安以墨終於想起他忘記啥了,昨天他剛剛娶了填房。辦了喜宴,酒過三旬,他還以為人在青樓,稀裏糊塗地奔出蘇園直奔天上人間,進了春泥的房就開始呼呼大睡,睡到半夜酒醒了,卻不記得還有個新娘子在等他,一時興起開始藝術創作——
藝術家嘛,誰沒個腦袋被門夾了的時候?這都可以理解。可是安以墨的這種驚世駭俗的做法,常人顯然無法理解。就連著滿樓沒什麼禮義廉恥的禽類,這群做雞當鴨的,也同仇敵愾地在鄙視安以墨。火辣的目光讓他很不舒服。
安以墨終於稍稍加快了下樓的腳步,可是到了平地他卻躊躇了。
過了半響,終於問出了口:“還沒請教,怎麼稱呼?”
全場皆倒,敢情好,您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娶進來了?
新娘子倒是像個見過大世麵的人兒,一點也不懊惱,倒是很和氣地回著:“妾身喚名念離。”
“那你姓什麼?”
到了這句,念離才微微抬起那好幾斤重的大頭,開口說:
“相公忘了麼,念離是宮人,沒有姓氏,隻有名字。”
全場一片嘩然,安以墨一拍大腿,對啊,怎麼忘了,今日娶了念離,正是因為前不久他尊貴的老母被路邊下三濫的算命先生誆騙,說要請個“北邊高牆內大富貴的女人來鎮住安園”。
就為這麼一句話,安以墨損失了五十兩雪花銀和無妻男人的自由。
北邊,高牆內,大富貴,女人。恩,安以墨打量著念離,貌似她符合標準了,反正娶正房對他來說就跟請個主廚差不多,老母玩著一樂,他便陪著一鬧好了。
想到這裏,安以墨大大咧咧掀開了珠簾,好歹施了個禮:“娘子有禮。”
一抬頭,猛一驚。這就是喜婆口中那個宮中服役十年的老姑娘?怎麼保養得很竹筍似的白嫩?莫不是那皇家的水真的滴滴如珠,皇家的米粒粒似玉?
那一雙似怒非怒杏目,好似千種風情萬般情仇都過眼煙雲了,骨子裏透出來的涼意,讓安以墨一個哆嗦。不愧是宮裏來的女人,第一回合就把他拿下了。
念離見安以墨看傻了眼,於是自己動手拿下了頭飾,整個人如同蓮花被鍍了一層珊瑚粉,雙手捧著酒杯,小手指微微翹著,煞是好看。
“共飲此酒,永結同心。”
念離自己把喜娘的台詞兒報了出來,安以墨心裏更加過意不去了,隻能嘿嘿幹笑兩聲,接了杯子,一飲而盡。
“相公,該給我留半杯的。”
念離忍不住想笑,這個安以墨,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都娶了三遭了,倒像是個大姑娘坐花轎頭一回似的。
“哦,那我分你一點。”
念離剛剛癡笑他像個孩子,安以墨就以實際行動證明了他是個純爺們,那嘴鋪天蓋地轟轟烈烈地扣上來時,念離滿腦子還是他的眯眯眼。
香甜的酒氣,順延著他溫柔的唇,最極致的挑逗,不過是一寸不期而遇的幸福。
安以墨一秒鍾攻城略地,四遭的人早已見怪不怪,惟有念離忽的想被他吸了魂一般,仿佛什麼心事被猜透的小姑娘那樣,雙頰赤紅,手捂住臉,一時懵懂。
“你是宮裏的人,不習慣我們樓裏人的習慣,千萬別當真。”
安以墨自稱“樓”裏人,這引來一陣輕笑,春泥甚至拍掌叫好。
“姐姐真是有趣極了,穿著喜服進青樓,不如本姑娘把房間讓給你們,現在就去補個洞房吧——”
念離頓時覺得有些尷尬,巧不巧這個時候,貼身婢女婷婷端上來一盤子花生蓮子來。
“少爺,夫人,請撒花生蓮子,早生貴子。”
安以墨眼角一勾,眸子嗖的變得寒冷,嘴上明明還在笑著,卻一翻手將盤子打翻在地,那花生蓮子滾到腳邊,還被他碾壓才算解恨。婷婷被嚇傻了,完全不敢動彈。
念離吃了一驚,卻沒有表現在明麵上,隻是恭敬地說了句:“妾身先走了,相公也早些回家。”
於是她就這樣轉身離去,一時間這樓中旖旎竟敵不過那綽綽的大紅喜袍,蒼白得猶如安以墨的臉。回家……我早就回不去了。
回到府中,念離連喜服也沒脫,便直接朝著安老夫人的住處去了。立在門旁,接過新媳婦茶,仔細吹了一吹,方才邁過了這道門檻兒。
“老夫人,喝茶。”
念離恭恭敬敬高舉茶杯,雖然一直低著頭,手上卻像是長了眼睛似的,分毫不差地遞在婆婆手下一寸的地界兒。安老夫人卻是撇了撇嘴,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新媳婦兒。頭上沒戳簪子,不知她用什麼巧法兒將頭發盤得規規矩矩正正當當。身上沒戴配飾,光靠她一身大紅喜服就顯得整個人兒得體又富貴。
“不愧是宮裏來的女人。”
安家老夫人單手收了茶,念離雙手剛一離,老夫人故意手抖了一下,眼看著茶水就要潑出來,念離卻似乎是預見到這一幕一般,一瞬間雙手扶了上去,和和氣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