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無麒甲,心有麟心9200
萌神·妖路歡脫
作者:張芸欣
【夜闌】
春水碧雲天,畫船聽雨眠。
此時剛下過一場春雨,莫宣城上空籠罩了一層薄荷色的祥雲,我托著腮倚在窗欞上,將那一朵朵祥雲,幻化出了白曦大人的模樣。
晴空裏驀然閃過一道白光,祥雲從中間劃開一條裂痕,白曦大人的模樣在我眼前被無情地劈成兩半。
正惱怒著哪個渾蛋破壞了我的幻境,夜闌從窗欞前端著紅豆糕緩緩飄過,我一把揪過他定格在我麵前:“說,是不是你搗的鬼?”
夜闌長發披垂,唇紅齒白的一張俊臉,卻露出事不關己的無害表情:“發生何事?”
“為什麼要破壞我的幻境?”我大聲質問他。
他轉了轉漆黑明亮的眼珠子,優雅地甩了甩頭,邊咀嚼著紅豆糕邊說:“那不是幻境,是白日夢,主人。”
我叫藍翎。
到莫宣城已經千年有餘。經營一間小小的打鐵鋪。鑄劍、打鐵、做盔甲。
夜闌是我在弱水河中撿回來的水獸,道行高深,常幻化成美男模樣,迷倒莫宣城許多良家小仙。
我們相依為命了五百年,可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他。
你見過一隻坐騎天天要你伺候他沐浴、起床、穿衣、喂糕點,還用盡他所有的詞語羞辱你的智商,摧毀你的意誌,踐踏你的自尊這麼喪心病狂的行為嗎?
我不止一次地宣布:“總有一天我會把你燒成一把灰。”
他總是嬉皮笑臉地回答我:“就算是灰也是你家的灰。”
沒臉沒皮的樣子掛在那張絕美出塵的臉上真是讓我抓狂極了。
我雖然很討厭他,但是我知道,我離不開他。
他是我麒麟鐵鋪的招牌萌寵,我收入的最大來源。許多顧客為了一睹他的容貌刻意來一趟麒麟鐵鋪,買一把沒人用的劍、刀、短兵什麼的。
沒有他我這五百年可能要去喝西北風了,俗話說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我們倆一直處於一種相愛相殺的境界中。
每天我都會站在打鐵鋪門前,拿著我做的盔甲叫賣:“麒麟盔甲,十吊一件。童叟無欺,業界良心。”
可是任我喊破嗓子都沒有人為我的麒麟盔甲駐足。
夜闌悠哉地嗑著瓜子喝著玫瑰露說:“主人,別喊了,沒人買的。”
“憑什麼!憑什麼他們不買我的麒麟盔甲?無論是上陣殺敵、抵禦暗器、提防小三,無所不能,他們為什麼不買?”我無比氣憤。
“你見過誰脫盔甲,需要去求西王母碧瑤池的水澆上去淋褪一層皮才脫得下來的嗎?”
這件事是有典故的。我剛做麒麟鎧甲的那會兒很多人慕名而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是在打完戰之後才發現鎧甲像是和皮膚融為一體了一般,怎麼脫也脫不下來,他們集體到帝君那裏告我倒賣假貨,好在西王母碧瑤池的水幫我解了圍,帝君看我是麒麟的孤脈不忍怪罪,我才逃過一劫。
“不就是難脫了一點兒嗎?有必要這麼嫌棄我嗎?”我還在垂死掙紮。
剛剛還充滿鄙夷的路人,都紛紛停下來忍不住點頭。
麒麟盔甲的招牌是做臭了,我摸著那麼多件我點燈夜做的盔甲,覺得自己是個好失敗的商人。
反觀夜闌,他隻需要在鐵鋪大門口坐著,悠哉地喝著玫瑰露偶爾扯扯藍色的衣領露出白皙晶瑩的肌膚,就把少女們迷得五迷三道的。紛紛過來付錢,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買的是何物,握在手裏就是癡癡地笑。
我認得那種笑,每次見到白曦大人時,我也會露出那種笑。
夜闌說這種人都有個統稱,叫做“花癡”。
【少女的暗戀】
我暗戀著上古戰神白曦近一千年,可是我卻從未透露給任何人知道。
我對白曦的這份愛起源於一千年前我們麒麟家族的滅族慘案。那時我還是個沒有幻化成人形的小火麒麟。
我記得那夜血光滔天,本是寂靜的月夜突然揚起了廝殺的聲音,整個部族鮮紅一片,腥紅的血漫過了整個族落,浸染了我居住的麒麟閣。
所有的族人都被人剜去了心髒和雙目,那是一場可怕的屠殺,麒麟的心和雙目可改變星辰日月,轉換時空。
我至今都記得屠殺我們的鮫人大軍可怕的模樣,他們周身全是藏青色的鱗片,身型巨大,成批成批地淹沒了整座麒麟城,他們手裏攥著尖銳的刺刀,毫不留情地將我的族人剜心掏目。
當尖銳的刺刀割破我的皮囊將那顆金色的麒麟之心掏出來的時候,我以為我必死無疑。
是白曦大人救了我。他穿著麒麟鎧甲,騎著神駒寶馬領著神兵而來,一把將奄奄一息的我抱起,才免我的雙目被剜。他英挺的鼻梁和眉眼,在那夜的月光下是我唯一的記憶。
他帶我回靈仙宮,向帝君稟報了此事,帝君可憐我遭遇滅門,賜我寶石之心和人形樣貌我才得以存活,並放我在白曦大人管轄的莫宣城居住。
我記得那日他將我放在莫宣城的鐵匠家中,見我驚魂未定地掛著淚珠。他蹲下身,幫我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溫柔地哄我道:“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
“死了,他們都死了。”我語無倫次。
“不要怕,還有我。”他溫和的眼角,如水的光,在那個剛見春意的莫宣城,一寸寸暖入我的心窩,我鑽在他的懷裏,臉貼上他冰冷的鎧甲,覺得自己終於有了一個家。
鐵匠在一百年之後歸西,將鐵匠鋪留了給我,我開始孜孜不倦地做麒麟盔甲,所有人以為那是我為了讓戰士們都記得我們麒麟家族才那麼奮力做盔甲,可是他們不知道,我隻不過是眷戀白曦大人將我抱在懷中時那冰冷的麒麟盔甲貼著我臉頰的觸覺。
因為那是我們唯一的一次那麼近距離的接觸。
想來,能把一個人暗戀得這麼卑微,在這齊荒大陸的異世界,隻有我藍翎一人了吧。
【一隻變異的獸】
夜涼如水,莫宣城像是染上了一層寂靜的霜白球。
我站在小廚房裏奮力地揉著麵團,把棗泥、紅豆沙、蓮蓉、芋艿分批放好。像個老媽子一樣每天晚上要在廚房折騰兩個時辰為夜闌做甜食。
不要問我為什麼這麼甘於受虐,那絕對是被夜闌這隻水獸給逼的。
剛撿回夜闌的時候他並不是現在這副欠扁的樣子,他乖巧聽話順從而可愛,時不時窩在我懷裏撒嬌,隻要我喂他吃甜食他就會開心地衝我笑。
那時候他還隻是一隻有著尾巴的藍色水獸,沒有幻化成形,透明冰涼非常適合消暑,我夏夜裏就抱著他睡,長達五百年失眠的毛病居然不治而愈了。
他分外黏我,每次我給他做吃的,他就站在我旁邊,我做麒麟盔甲的時候他總會用他的涼氣吹一吹我做盔甲時受傷的手。
這是多麼貼心,多麼溫暖!
可是自從有一天他幻化成人,蛻變成一個絕世美男之後,那隻可愛的小水獸就不見了。
他變得毒舌、怪異,逼我給他穿衣、為他沐浴、給他做甜食。
我曾經無數次想要把他丟掉,可是他總能順利地回來,在我酣暢大睡的時候爬到我身邊,在我臉上畫大烏龜。
這麼多年,我似乎開始習慣他成為我的家人。一隻瀕臨絕種的火麒麟實在是太孤獨了。尤其是我惦記的白曦大人從未來看我一眼。
我這一千年來,每一天都會想,他是不是已經把我忘了。
每次這麼想的時候我就很哀傷。
這是屬於一個少女的心事,埋在心底深處,卻像莫宣城的菩提樹一樣枝繁葉茂地生長,幾乎快要戳破天際。
【做你的仆人】
其實我曾經不止一次地想要去見白曦大人一麵。
每一次他出戰凱旋歸來,我隻能看到他銀色的盔甲和那雙冷漠如水的眼。
所有人都在呼喊他的名字,我躲在人群裏,覺得自己是那般微不足道的渺小。
我的長老在我們麒麟沒有被滅族的時候教育我,作為一隻火麒麟,它的使命是陪著戰神英勇殺敵,哪怕死在戰火中,也不辱使命。
可是這千百年來我從未上過戰場,也從未站在白曦大人的身邊,和他一起拚搏奮鬥過。
我怕事膽小,隻會打鐵鑄劍做盔甲,靠著我的水獸幫我鑄鐵為生,我真的覺得太丟臉了。
這一次白曦大人又剿滅了東漓族的孽黨歸來,帝君說要給他選個妻子。
過了幾日水雲慕的告示欄貼出流轉公告,白曦大人尋妻,要驍勇善戰的女戰神,誰能在破曉前打敗占據弱水河多年的弱水惡獸,取回護靈寶珠,白曦大人就迎娶她。
我在房中束發、穿衣,提著我打得最好的寶劍準備出門。
夜闌站在門口攔下我:“主人,你可知那弱水惡獸有多可怕?”
“聽過。”我淡淡地回答。
“那你還去?”
“你管不著。”
“我不許你去!”他用力地拽著我。
“你放心,就算我死了,也會有人幫你做甜食,我已經和隔壁的菊花小仙說好了。以後她每天會來幫你做甜食的。”我安慰他。
“你以為我和你待了五百年,是為了你給我做甜食嗎?”他的臉難得露出氣憤的神色。
“難不成是因為喜歡我啊?”我斜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