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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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真無邪
就算全天下都知道我愛她,隻要她還被蒙在鼓裏,那麼這場暗戀就有意義。
說這句話的時候陳嘉禾二十歲,他的生母承先帝幾夕恩寵意外生下他,不甚尊貴的身份給了他一個鬱鬱寡歡的童年,屹立於眾皇子中間,除了俊美長相以外,他甚至沒有一點足以使先帝注目的優點。在我有記憶以來,唯一能令他真正展顏的是我姐姐的出現。
這是一個相當怪異的現象,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我的父親權傾朝野,母親一生隻得我一個女兒——我的姐姐裴容她是庶出。
追求一個庶出的女兒,對皇子,尤其是不受寵的皇子來講,是件極其愚蠢的事情。
一、
陳嘉禾愛裴容。
傳聞中兩人於宮中湖邊初見,身為皇子的陳嘉禾救起意外落水的裴家小姐,兩人一見鍾情,互許終身。關於這則傳說唯一有誤的是,當初陳嘉禾救的人不是裴容,而是我。
在宮中某次節宴上他救起失足落水的我,在查明我身份以後又親自送回父親身邊,由此才遇見一直待在父親左右的裴容。
即便在以美色聞名的裴容麵前,陳嘉禾出眾的容貌也沒有一點遜色的感覺。他光華奪目的五官是長夜之間最璀璨的光源。
我清楚地記得。
十五歲之前我將它歸因於優秀的記憶力,十五歲以後我不得不向自己承認,我愛過他,源於驚鴻一瞥式的癡迷。
即便在那相處的短短時間中,他隻問過我一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隨意一掃無人經過的四周,他歎道,“罷了,還是我親自送你走吧。”
在我落水的第二天,宮裏派人以喝茶的名義將家中待嫁的姐姐接入禁中。很晚她才回來,一並帶來一個讓家族振奮的好消息,在眾名門千金中皇後對她格外看重。
太子已到了適婚的年齡,這消息所透露的訊息不言而喻。
但誰都沒料到皇後卻在最後向姐姐意外提到了我:“你那個妹妹裴安,今年多大了?”
那也是第一次我意識到嫡出身份所帶來的巨大危險,至少對我而言。我可以裝作一無所知,但我的母親不能。當夜在我睡後,她對著父親垂淚許久,哽咽泣求:“你女兒半隻腳已經邁進皇城了,還忍心搭上我女兒麼?”
“難道小安不是我女兒?”父親撐膝苦笑,“況且皇後隻是問小安的年紀,等她及笄還得過些時候,就算皇後能等,太子未必也等的下去。”
我悄然翻了個身,父母無言相顧,同時噤聲不語。
第二天宮裏就來人,將我和姐姐同時接到皇後宮中。
素來無端卻異常準確的直覺證實了我的猜測,在殿外我見到了陳嘉禾,隨幾位皇子一道過來給皇後請安,遇到等候在外的我們仍舊目不斜視往前走,因為打頭的太子頻頻回首,他才徐徐轉頭,往這裏看來。
晨光柔和他過分精致的長相,越發襯托他五官的潔淨無暇。在走過我身邊時他放緩腳步,低頭對我神秘一笑:“宮外水淺。”
他認出了我。
我目不轉睛端詳著他:“一日不見。”
如隔三秋。陳皇子,你是看出我此刻心存妄念了麼?
陳嘉禾扭頭麵朝光源,不再看我一眼。順他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去,前方太子正喜悅地扶行禮的姐姐起身:“你怎麼來了?”說罷不顧旁人側目,一拉姐姐的手親自引她入宮。
太子很喜歡她,我想發現這一點的並不隻是我。因為很快,我看到皇後臉上一閃而過的不懌,當太子和裴容同時出現在她麵前。
殿中有一瞬的凝重,皇後冷冷掃過殿中諸位皇子和裴容,落在我身上卻忽然笑了,招手示意我坐到她身邊去:“裴安是吧,過來,讓本宮好好看看你。”
幾位皇子依次落座,皇後微笑對太子介紹我:“這是裴大人家的小女兒裴安,你們小時候見過。”
太子這才轉頭對我笑了笑,笑過之後又繼續低頭給姐姐剝栗子。
皇後臉色一沉,這才仔細掃了眼一聲不響的姐姐,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輕蔑。
她並不喜歡她,換個方式說,她真正喜歡的是我嫡出的身份。
過於實際的審美有一點最切實的好處,她永遠清楚地知道什麼是自己想要的。
二、
應對皇後詢問的間隙裏,我觀察著陳嘉禾。他話很少,不像其他皇子那樣慣於裝扮自己,穿的衣服應該是多年前做的,在周圍華服襯托下略顯暗淡。唯一的亮點是懸在他腰間的一枚古玉。
他並沒察覺我的視線,這期間他一直看著太子和姐姐。
離開皇城的時候下雪,上車時忽聽背後有人叫了聲裴小姐,陳嘉禾披雪款款走近,在合適的距離伸手將一條羅帕遞給姐姐:“裴小姐,這是你落下的。”
大雪紛紛落在彼此發上衣間,他也不躲,保持微笑的表情對她道:“姑娘是不想要了,還是預備送給在下?”
從未在太子麵前紅過臉的姐姐霞飛雙頤,眼神間或躲閃,卻遲遲不肯落在陳嘉禾身上。
我沉默地旁觀這對男女的粉色曖昧,忽然發覺太子其實和我一樣可悲,我們從最開始的時候就被他們的美色擄獲,而他們能給的,隻是這些或美好或動人的畫麵而已。
之後陳嘉禾經常會來裴府。明知道他真正想見的是誰,還是忍不住偷偷跑去看他一眼。就像縱容一個孩子不算惡作劇的惡作劇,他會在裴府多次“無意”撞見我後對我欠身一笑。但也僅限這一笑。
他還記得我麼?這點希望太渺茫,我不敢期望。
那麼是不是沒心沒肺才能拉近一點,又或者心直口快才可以卸下他心防。我心口亂跳,我口無遮攔:“怎麼又是你?”
一旁作陪的父親瞪我一眼:“胡說什麼?”
陳嘉禾愣了愣,笑了:“對,正如裴小姐所見,又是本王。”
最傷心的不是說話沒人搭理,而是他明知道你又犯傻氣卻依舊選擇原諒你。
今天他還是沒如願見到姐姐,因為太子先一步帶著姐姐去郊外狩獵。在知道這消息後他明顯一怔,掩飾性地對父親尷尬一笑,告辭之後轉身離開。
樹影篩下細碎光影,沐浴其中的他的背影史無前例落寞。很多時候他的落寞我看得到,但很多時候他的心碎神傷卻不讓人知曉。
我追上去在門口攔住他,向他透露了點關於姐姐的消息:“下月初姐姐會去相國寺燒香,說不定去那裏就能等到她。”
他一時沒接話。我當他不信,反複向他保證:“不騙你,那天我也會去。”
我並不知道他是否清楚自己的模樣多麼漂亮,我知道的是,當他發自內心微笑看我的時候,我願意替他達成任何願望。
他輕輕歎了口氣:“我在想,你是不是在同情我?”
“你沒看出來麼?”我熱情洋溢地答他,“我這是在報答你。”
陳嘉禾凝視著我,忽然失神一笑。
下月初姐姐如約去了相國寺,但我婉拒同行,陳嘉禾或許會感激我的“通風報信”,但這並不代表他會願意我也一起出現在那裏。識時務是天底下最有用的天賦,我知道。
當天陳嘉禾和姐姐同遊相國寺,卻在下山時遇到一群流氓,雖然裴家的仆人及時趕到,但為保護姐姐,打鬥過程中陳嘉禾左臂受傷,傷勢頗重。送到裴府的時候父親嚇得腿都軟了,急聲讓人鎖門關窗,不準任何人往外透露半點消息,天家皇子與自己女兒一道出了意外,做父親擔心的恐怕不僅僅是女兒的名聲。
當夜陳嘉禾就在裴家住下。
等所有人都睡下去我偷偷跑去看他,他坐在桌邊看書,抬頭一見我就笑了:“剛聽外麵有小耗子鑽進鑽出的,一看果然是你。”
我咧嘴一笑,他擲下書朝我招了招手,過去才知道他左手需要換藥:“要不要叫人進來伺候?”我問他。
他搖頭:“別了,又是請安又是跪的,等他們行完禮還不得痛死我。”
三、
怵目驚心兩道傷疤,深可見骨。他反倒若無其事,掃了一眼後又落向手上的書。問到行凶的流氓是誰時,他忽地冷冷笑:“皇兄這些年也算是煞費苦心,不光處處對我設套,連我喜歡的姑娘都不打算放過。”
我沒忍住,脫口而出問了個很傻的問題:“你喜歡姐姐什麼呢?長得好看?可你自己已經那麼漂亮了。”
他忍笑道:“小姑娘,沒有人會因為心靈美而愛上誰。”
我心一灰,強笑著換了另外一個問題:“既然猜到是太子指使,你怎麼辦?”
他右手一枕腦後往椅背一靠:“能怎麼辦?陛下最忌諱手足相殘,除非……”他笑得意味深長,卻忽然住口。
之後隨意聊了些話題,等我快走的時候他問了一個並不相幹的問題:“今天你怎麼沒去相國寺?”
我心灰意冷:“突然就不想去了。”
“真是可惜。”在我即將踏出房門時他在我背後幽幽道,“我喜歡一個人,從來不是因為她長得好看。”
有區別麼陳皇子,不需要向我解釋。以貌取人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我看上你美豔皮囊,又拿什麼來責備你的取向。
也是因為這件事,陳嘉禾喜歡裴容的事實逐漸為人所知,皇後的態度也很明確,以姐姐的身份絕不可能做上太子妃,父親又是這樣護犢的一人,豈會容忍女兒嫁作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