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老師拿著一個我沒見過的東西走進教室，那東西有一個底座，底座上支著一彩色的圓球。老師的手就抓住底座和圓球之間的支撐上邊，支撐不過大拇指那麼粗細。
嶽老師兼地理課，一個禮拜隻有一節。我喜歡地理課，是因為地理課很好玩。我還是好奇地注視著講台上那個東西。它當然跟我們的地理課有關。
嶽老師轉身，站回講台，她麵前放著那東西。她的手一去撥，那圓球旋轉起來。她說這是地球儀。後來，我知道地球儀來自上海。一個上海支邊青年是學校的老師，他回上海探親，帶來了地球儀。
我以前沒走出過農場的地盤，它在沙漠的邊緣，像一塊綠色的翡翠，我以為世界就農場這麼大。我的地理知識就是我實實在在活動的地方，好像沒去過的地方不算數。
嶽老師指點著地球儀上邊，藍色的是海洋，褐色的是山脈，綠色的是河流，黃色的是沙漠，還有一年四季如冬的南極，一年四季如春的海南島，還有十分拗口的城市名字。我驚奇，除了農
場，世界上還有那麼大那麼多的地方。
我說：嶽老師，黃河像農場的渠一樣嗎？
嶽老師說：農場的渠比起黃河，像牛身上的一根毛。
滿教室都哄笑。我心裏委屈。
嶽老師把我知道的塔克拉瑪幹沙漠旋轉到了下邊，她說：地球儀標出了黃河，卻標不出農場的渠道。
我急了，說：嶽老師，沙漠轉到下邊，沙子會不會倒光？
嶽老師說：地球有引力。
我說：老師，那我怎麼感覺不到頭朝下了呢？
猴子說：我們頭朝上，美國那邊就頭朝下，腳朝上了？
倒立，我試過，在渠裏洗過澡，上了渠堤，彎下腰，通過跨襠看天和地，仿佛顛倒了。小雞雞像槍的準星。我們原來沒有覺察到我們一天裏也有倒立的時候呢。不過，正是睡覺的時候，咋沒掉下床？我沒問這些。看來，嶽老師喜歡我們對她的地理課有興趣。
我想起那個大澇壩。我問嶽老師：從我們這穿過地心直接去美國有多遠？
拉稀說：嶽老師，他又想叛國了。
我說：你爸爸是大土匪，你是小土匪。
嶽老師說：同學之間，不要亂扣帽子。
我指著地球儀，看著嶽老師。
嶽老師說：就是地球直徑的距離。
猴子說：地心裏沒有路。
我說：嶽老師，我們在哪裏？
嶽老師撥了一下地球儀，沙漠又轉到上邊來了。她指給我們看大致的位置。她好像清楚我們的心情，要我們上講台看地球儀。
我們呼啦一下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