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三月裏一個淫雨霏霏的傍晚,羅湖看守所籠罩在一片陰森的寂靜之中。一名身材魁梧的管教從辦公樓走出,他冒著細雨穿過空曠的操場,來到對麵的219監倉門口。
“高照!”
管教對著門裏厲聲叫道。裏麵立即傳來一片騷動聲。管教上前打開監倉的鐵門,鐵器的撞擊聲在寂靜中突然響起,顯得特別的刺耳。管教拉動沉重的鐵門,門縫裏立刻冒出好幾個光頭。一隻手從光頭的後麵伸過來,在幾個光頭上麵拍打了幾下,被打的光頭立馬縮了回去。接著,一個打著赤腳、穿著襯衣和短褲的犯人走了出來。
“你的衣服和拖鞋呢?”管教有些納悶。
“留給其他的犯人了。”
管教沒再說什麼。犯人跟著管教走過一排排監倉來到大門口。幾名威武的管教在這裏守候。一位管教厲聲問道:
“姓名?”
“高照。”
他臉色蒼白,身體虛弱,但眼中仍然透出堅毅和靈氣。
“犯什麼罪進來?”
“詐騙。”
管教驗明正身之後,遞給高照一張釋放通知書。
高照接過釋放通知書,臉上毫無表情。他走進大門右邊的物件寄存處,五分鍾後,又走了出來,襯衣的口袋比進去時鼓了起來,顯然從物件寄存處裏取回了什麼東西。
一名管教給他打開厚厚的鐵門,高照提起腳邁了出去。突然,他聽到身後“咣”的一聲,禁不住心有餘悸的迅速轉過身去——原來是鐵門重新關上時發出的撞擊聲。他忍不住用一隻眼睛湊近門縫,想感受一下從外麵看裏麵是什麼感覺,誰知鐵門上的一個揚聲器裏傳來一道嚴厲的聲音:
“走開!”
他驚訝地轉過頭,順著高牆和電網向右望去,隻見一名武警站在崗樓上正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自己。
高照趕緊識趣地在雨水中邁開了腳步。他此刻深切地感受到,看守所原來是這樣一種地方:它要你時你想出也出不來,它不要你時你想進也進不去。
高照走過預審處的大樓,在看守所的大門口停下了腳步——
看守所依山而建,視野開闊。他極目遠眺,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地平線上的天空像幕布一般傾瀉下來,青山與高樓疊映其上,看上去像是一道劇場舞台上的幻燈片。他仰起頭順著天幕向上看,胸中禁不住湧起一陣感動——天真大啊!
在看守所的高牆裏見到的天隻是一個小方塊。整整六個月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天了!想到自己在裏麵度過的這段艱難的歲月,他百感交集,掩麵大哭。
一陣傷心慟栗的抽搐之後,高照漸漸平靜了下來。
門口沒有來接自己出獄的親戚或朋友。他知道自己在裏麵呆的時間不會很長,為了盡量不讓人知道這次出事,他在獄中沒有向任何人求助。
高照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他在獄中已經醞釀了一個出獄之後如何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不去驚動親戚和朋友,完全靠自己的智慧去解決吃住的大膽而周密的行動計劃。
所以,他在看守所門口沒有過多的躊躇。感慨一陣之後,他便毫不猶豫地沿著金稻田路朝布吉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