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1 / 1)

阿q因趙家搶案被弄去“喀嚓”。其時紅日噴薄,陽光從他輝煌的腦殼上反射過來,劊子手眼花手抖,刀片劃過右耳。

阿q撿回了一條命,隱匿他鄉,照舊幫人割麥、舂米、劃船,有時迫於生計也不免做那生意。他漸漸地學乖了,凡事皆三思而行,絕不跟著別人瞎起哄。俗話說:“叫喚雀不長肉,烏龜肉在肚皮頭”。當初要不是吼幾聲“造反了”唱幾句“手執鋼鞭將你打”也不至於丟了一隻耳朵,往事哪堪回首啊!

阿q熬到解放,他分到土地,娶了老婆,雖然年齡較大些,但做事還算利落,但生下兒子阿平就撒手西去了。有人勸他續弦,他頭皮鋥亮,目眥欲裂:“造孽!”大家選他做未莊農會主席,他不幹,怕世道一變又被弄去喀嚓。他不是怕死,是擔心阿平,大家說,q哥出身好,去過縣城,有見識,q哥不幹誰幹呢?他推不掉就答應當保管員,前年才退居二線。他當保管很是發了一下。*那陣,他弄了好多糧食藏在家裏。後來鬧災荒,餓死不少人,阿q怕別人知道他的底細,就弄些野菜和穀糠一起煮了端到門外去吃,讓大家都看見。他吃了屙不出來,阿平用火柴棍幫他掏,把他屁股都弄痛了。他罵阿平沒用,就叫王胡幫他掏,王胡能幫未莊的大幹部掏屁股,高興麻了。

未莊人都認為阿q老實可靠。後來阿平娶了媳婦,一連生下四個孩子,老大阿春,老二阿夏,第三個是女孩叫阿秋,還有個小子叫阿冬。“*”期間,阿平加入“反到底”,在一次武鬥中喪生,兒媳跑去了福建,阿q便像隻老母雞嗬護著幾個小雞兒。那時節,村民們都靠借儲備糧度日,阿q本可不借,但他仍頭一個申請,說無米過年,娃兒餓得叫喚。他裏穿新皮襖,外穿破棉衣,每晚和大家一起討論儲備糧,曆次運動都整倒了不少幹部,他卻穩坐大保管交椅。

而今娃兒們長大了,阿q賦閑在家卻不甘寂寞。他是未莊元老,說話有分量,未莊成立農產品開發總公司,他讓阿春當副總經理。阿春說自己初中畢業不夠格,阿q雙目一瞪:我一字不識,照樣當幹部,你怕啥?幹砸了,上頭還有總經理呢。你記住,凡事求圓不求方,前夾子放鬆些,文憑小事一樁,去大學搞個函授名額,不過花幾個錢兒。爺爺一通宏論,阿春默然。

阿夏這娃兒孝順,不曉得到哪裏搞了瓶生發精,硬朝阿q頭上抹,你想樹根都幹了,還能發芽?他又去弄個假發回來蓋在阿q頭上,還真像回事兒。隻是這小子野得很,跟他老子一樣,也有點像阿q當年造反那陣,不知天高地厚,不好好念書,整天泡妹子、捅桌球、打群架,若不是找校長聯係聯係早被開除了。有一次,為爭一個女娃子,他用刀捅了一個學生,老師批評他,他把老師門牙打掉一顆,被抓到派出所去了。

阿q去找所長,所長被人請去“撮”了一頓剛回來,斜躺在沙發上掏牙齒,雙腳橫擱在茶幾上。阿q從袖子裏取出塔山一條。所長“噗兒——”吐出一塊瘦肉,順手扶了扶大蓋帽兒。阿q看到那閃光的腦殼,心中暗喜,伸手取下假發。兩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實話告訴你,他案子不輕呢。”

“請所長高抬貴手。”阿q掏出一包煙遞給所長。所長內行地彈出一支,然後哈哈一笑,把大蓋帽兒丟在茶幾上。“好吧,領回去好好教育!”兩顆亮閃閃的腦殼合而又分。阿q狠狠地訓斥阿夏:“你小子屙屎不揩屁股,為女娃子動刀刀,我看你早晚要栽到女娃子身上!”他沒說自己當初調戲吳媽招來哭喪棒的事,那是他平生的奇恥大辱,實在說不出口。

阿秋這娃勤快用功,今年上高中。阿q認為女娃子讀那麼多書沒用,不如到她大哥公司裏做事,掙錢買套家具,找個可靠人家過日子,可阿秋卻不樂意。如今的娃呀!他長歎一聲,這時阿冬跑進來:“爺爺,我要五塊錢!”“做啥?”“老師說交錢發紅巾巾。”“是紅領巾。”阿秋用手指敲了一下弟弟的腦門。“就你一個?”阿q以為小孫子成績好,才發紅領巾。“老師說全部要交。”

阿q一下子呆了,像一截幹幹的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