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好紀念品,他就等待那激動人心的時刻——緩慢輕柔的敲門聲。拉開門,一陣溫馨可人的柔雲暖霧迎麵而來。
可久久不聞敲門聲響。
從黃土坡到大都市,大學畢業分到這個機關,恰逢老傳達撒手塵世,領導叫他接替老傳達。他後悔不該報到時隻交一份冷冰冰的介紹信。
八小時之餘他就蜷在窩裏,同事們仍叫他老傳達。隔壁傳來麻將牌的稀裏嘩啦聲,伴奏音樂的嘣嚓嚓以及她和男人的浪漫談笑聲。他向往但不敢親近。
敲門聲響起,緩慢而輕柔。拉開門,是一位楚楚動人的女郎。“可以進來嗎?”“可——可以!”他討厭自己語無倫次。“幹嗎不出去走走?外麵的世界好精彩。”“累得很,坐下來養養神!”“累得很,說得妙!哈哈!真是妙極了!你這個老傳達蠻深沉的嘛!”
“你——你喝酒了?”他覺得她有些異樣。
“酒?幹嗎不喝!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他趕緊泡茶,她仍在嘮叨:“唉——累死人!”她接過茶杯,“喝!喝他個一醉方休!”
她歪在椅子上,茶水潑了一地。
好一陣她才醒來,醒來就輕輕抽泣。他惶然無措,遞上一張麵巾給她擦臉。她就講她的故事:那個台上莊重斯文、台下腆著肚子四處轉悠的汪主任說她的胸好迷人,那個已當外公的後勤處長老溫殷勤地送給她電影票並趁機握她的手,侏儒小胡子說愛她愛得發狂,隻要她點頭,他馬上拋妻別雛和她私奔。
兩個不幸的人幸運地走到了一起。下班後,他總會準時聽到緩慢輕柔的敲門聲。
有一天她說她要調到上級機關去,她居室裏人來人往。先前罵她小妖精的老溫的女人也大妹子大妹子……叫得人牙酸。他沒去她那兒,他想她走之前一定會來道別的,於是買了那件紀念品,可敲門聲始終沒有響起。
他寫了封信,很快收到回信:“你說時間嚴酷,給人以美又毀滅美。我懂你,太懂了!可除卻難以言狀的愧疚之外,我別無報答。人難以預料將來,否則就不會做那麼多錯事,雖是錯的畢竟是美的。誰說時間毀滅了美呢?真正美的東西該是永恒的。”
讀完信,他似乎成熟了許多。他就發憤地寫,竟然一舉成功,他想不起是誰說過:“男人的智慧靠女人去開發。”
不久,他告別“老傳達”,幾乎同時,他聽說她升為一個什麼部的小頭目。
他心裏又響起緩慢輕柔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