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明媚而難得的星期日,我好想把塵封已久的心情揀出來曬一曬,於是提議去郊外散步,妻子讚同。帶上剛上初中的兒子,我們踏上了去城郊的大路。
被春雨洗過的路麵樸素而幹淨,春風柔柔地吹著,春暉融融地灑著,小草泛著嫩黃和鮮綠,流水蕩著清澈和歡悅,蝴蝶翻動著美麗的翅膀,小鳥在枝頭施展著曼妙的歌喉。我正遐思邇想,兒子飛起一腳,一個漂亮的射門姿勢,把路上的一塊石頭踢進了路邊的草叢裏。妻子正想批評兒子走路不規矩,但目光卻順著那石頭落在那草叢裏。她快步上前,伸手撥開草叢,臉上綻開了一絲驚喜。兒子見媽媽興致勃勃地在掐一種小草,也飛奔上前。我問兒子:“你知道那是什麼嗎?”兒子搖搖頭,茫然不解。我說:“那可是大自然賜給人類的寶物。”“真的嗎?做什麼用的?”“美味佳肴,我們小時候想吃還不一定吃得到呢。”說著,我也忍不住蹲下身子去掐,我邊掐邊給兒子講關於這植物的故事。
這種植物在我們老家大洪湖畔叫軟蕎,也有人叫它“艾”,現在人們都叫它“清明菜”,稱它為“清明菜”可能是它在清明時節長得最為繁盛。人們在大魚大肉之餘,總想尋求點新花樣,來點另類點綴一下生活,於是名之曰“菜”,以顯其富貴和高雅,其實辭書上沒有這個名詞。叫它“艾”也許是緣於它那灰白的顏色,也許是它的生存狀貌與“艾”頗為相似,其實它不是“艾”。我倒喜歡“軟蕎”這個名字,雖然它不是“蕎”,但它像“蕎”一樣普通,一樣忠厚,一樣樸實,而且比“蕎”更加溫柔親切,不知是誰給她取了這麼個溫馨可人的名字——“軟蕎”。她的確很纖柔綿軟,高不過寸許,至多兩寸,渾身裹滿一層灰白的纖維似的絨毛,未到清明,便在頭上罩一頂淡黃色的小花帽兒,興許是禁受不住陽光的“熱吻”吧。它雖然矮小,卻正直,絕不旁逸斜出,攀三附四。它從不張揚,極富內蘊,柔弱中不乏堅韌與剛強,平凡中不乏偉岸與高尚,它不擇地勢,越是貧瘠的地方,它長得越歡,長得越靚。牛兒咬它,人們掐它,踩它,甚至連根拔起,把它腳下的土地翻過來壓在它頭頂上,你以為它死了,滅了,可第二年,在春風、春雨、春陽的呼喚和滋潤下,它又從泥土中頑強而自信地站立起來,你看那田邊、地角、路旁,一串串,一蓬蓬,它正樂觀地微笑著向人們點頭致意。
“爸,這東西真的能吃嗎?”兒子的疑問打斷了我如潮的思緒。
“怎麼不能吃?”兒子的話仿佛褻瀆了我神聖的感情似的,我惱怒地瞪了他兩眼。想當年我念小學和初中時,每年二三月份便是青黃不接的季節,每天早晨九點左右放牛回家,喝一碗照得見人影的稀飯上學,下午四點回家又隻有一碗清湯寡水的稀飯,喝完還要去割一背草,中午和晚上餓得肚子咕咕叫。學校有時搞憶苦思甜,就用軟蕎和著米糠麥麩,做成粑粑發給我們吃,我們搶著吃。那時我們常夢見學校搞憶苦思甜。此時此刻,我仿佛又聞到了軟蕎粑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