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蒼涼與悲壯(1 / 1)

初讀中篇小說《大腦殼進城》覺得十分好笑,非常過癮。“大腦殼”不僅是作家筆下戲謔嘲弄的對象,而且成了讀者茶餘飯後消磨無聊時光的談資和笑料。可是,再讀《大腦殼進城》,我的心底竟然莫明地升騰起一陣陣悲涼與疼痛。“大腦殼”其實不是別人,而是現實生活中的我們自己,是眾多卑微生命的存在形式及其運行過程。

作家筆下的“大腦殼”形象具有生理學和社會學的雙重含義。前者指他從小腦殼長得特別大,大得與身體的比例失調;後者則指他的人生智慧不足以應對複雜的社會生活而又不得不在生活中艱難而頑強地掙紮,因而產生了一係列與現代生活邏輯格格不入的尷尬心理與狼狽行為,這就使“大腦殼”荒誕不經的形象外表之內蘊蓄了濃鬱的蒼涼與深沉的悲壯。這正是“大腦殼”形象的典型意義和審美價值所在。

“大腦殼”並非“木腦殼”,他也有相當的人生智慧。他總結出“城裏人怕惡人”的寶貴經驗,並以此作為理論武器,與驍勇善戰的城市衛生監督員進行了一場艱苦卓絕而獨步天下的精彩鬥爭。在青城沿江路上,他詩興大發,吟誦了一首“太陽出來緋紅,把石頭曬得邦硬”的曠古傑作。他對城市未來的經典預言,他的關於金錢的恢弘的議論和精辟的見解,他與“性工作者”的討價還價與巧妙周旋,這一切都足以說明他機智靈活,敏捷幹練。這是“大腦殼”樂觀自信、堅韌頑強的生命要素和精神基礎。但“大腦殼”畢竟沒有接受過什麼正規的文化教育,更無緣參加什麼黨校之類的理論培訓。所以,“大腦殼”的人生智慧又非常有限,那是在命運的石縫和生活的岩隙中艱難而悲壯地生長出來的一蓬枯黃的野草,原始、樸拙、粗獷、單薄、孱弱是他突出的特點;否則,“大腦殼”就不至於被一泡尿憋得死去活來,也不至於被“洪妮”撩撥得神魂顛倒,狗一般地隨她去了“聊吧”,進了“望月公園”,入了“金竹林”,想了並且做了一些荒唐可笑的事情,以致“應山紅”給他藏到了內褲裏的買山地馬羊的五千元貸款也被洗劫一空。在這裏,“大腦殼”的智慧恰好證明了他精神的蒼白和生命的遺憾。

人是充滿欲望的動物。人們在欲望之風的吹拂下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也在欲望之火的焚燒中窒息了智慧的生命。“望夫山”的光棍團團員“蘿卜花”為了彌補光棍的人生遺憾,周密策劃,精心運作,結果偷雞不成,差點丟了老命。生長在魚米之鄉,高中畢業的大美女“應山紅”正全力描繪幸福美好的生活藍圖時,命運之神卻給她致命的一擊,把她打到偏僻落後的望夫山,成了“大腦殼”延續香火、解決*的機器。深諳包裝之術的土皇帝“高仕仁”眼看就要實現他又一次挖掘到的權力附加值時,卻在“蠻子洞”馬失前蹄,毀了自己,也毀了“應山紅”。頗有政治頭腦和創新思維的銀山鎮劉鎮長為了登上新的政治高峰,進一步領略人上人的無窮樂趣,不惜深入廁所,充當市縣領導的“擦便器”,結果被“政治”狠狠一腳踢到廁所當了所長。雖然“大腦殼”、“蘿卜花”、“應山紅”乃至“高仕仁”、“劉鎮長”的人生道路不盡相同,但他們同屬於在欲望的引領下試圖努力爬上命運高層而又被無情的生活打入冷宮的蒼涼而悲壯的“大腦殼”式的人物。生活中的“大腦殼”遍地皆是。

讀《大腦殼進城》,我自然地想起了《阿q正傳》,“阿q”應該是“大腦殼”的父親或祖父吧。兩個人物的命運都具有蒼涼而悲壯的色彩。蒼涼與悲壯乃生命存在的形式與過程,生命總是在蒼涼中走向悲壯,又在悲壯中遭遇新的蒼涼。中篇小說《大腦殼進城》,通過“大腦殼”等形象的成功塑造,藝術地、原生態地展示了這一形式與過程的豐富內涵,給讀者以無窮回味與深刻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