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高的代價(1 / 1)

金開誠的《漫話清高》被收進高中語文教材第三冊第四單元。作者通過許由、諸葛亮、及黯、蘇武、魏征、顏真卿、史可法、陶淵明、林和靖、倪雲林、李白、孟浩然等曆史名人事跡的分析,揭示了“清高”的曆史內涵和文化價值,多角度、多層次地論述了什麼是真正的清高以及古人評定清高的嚴格性和模糊性。這的確是一篇思想活躍、文采斐然的好文章。然而,金開誠在文末論及“清高”在當代社會中的地位和價值,我卻未敢苟同。

金開誠說:“在當代,清高曾經長期受批判,但由於它畢竟是中國傳統文化中一個獨特的概念和價值觀念,仍在人們心中影響很深,因此批了,卻仍然沒使許多人的觀念真正轉變,也就是說清高的坐標在人們心中實際上並未降低……清高概念所包含的某些內涵,其價值趨向不僅未見疲軟,反有堅挺之勢……”

我以為“清高”向來都不是清高者的價值趨向和人生追求,而是旁人出於某種心理需要或政治需要強加給當事人的一種看似絢麗多彩而實則百無一用的高帽子。僅以開誠先生提到的“在古人心目中乃成為純正的清高”的曆史名人陶淵明為例,他那一肚皮的學問,沒有十幾二十年的閉門苦讀之功,怕是難以入此境界的,而十幾二十年的閉門苦讀所成就的那一肚皮的學問,恐怕不是為了換取一個“清高”的名聲的。我想,淵明之苦讀苦學怕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經世致用。事實上陶淵明也嚐試過參與政治。假如天下太平,政治清明,我們的陶同誌怕還是希望把—肚皮的學問獻給時代、獻給社會,進而與全體老百姓一道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而不至於選擇把鋤使犁卻過著食不果腹的辛勞寒酸的日子。人們在給淵明同誌戴上“清高”這頂帽子的同時,淵明同誌心中的酸楚怕也是難以言表的。

至於當代社會,我想更不會有人願意委身於“清高”。誰不渴望既富且貴!即使不能貴也要努力地富,一旦富了,便想削尖腦殼去求貴。我還從未聽說過有人為了追求“清高”去讀書,去做學問,而今“清高”成了無用和迂腐的代名詞。學而優則仕,商而優則仕,乃至農而優則仕,工而優則仕,甚至學而不優也仕,因為一入仕便財源滾滾。

“清高”一詞無論在古代還是在現當代都掩蓋或消解了吏治的黑暗或官場的腐敗。它把某些官吏嫉賢妒能或排斥異己的責任轉嫁到受害人頭上,久而久之又成為削弱受害人鬥誌、麻醉受害者精神的迷魂湯。

在當代社會,所謂的清高,就是有一定的才能而又不願意去諂媚上司或屈附於某個勢力集團的屁股之後,甘願過自己的哪怕是清貧日子的一種人生態度,這種人生態度隨著社會的發展而日趨式微。

當代社會屬於市場經濟時代,利益驅動成為時代的主流,人們不顧一切地追求財富,所謂笑貧不笑娟,笑窮不笑偷。絕大多數人當然靠勞動致富,少數人也靠搞歪門邪道致富,致富成了人們的共同理想和共同目標,讀書學習也是致富的必要手段。“清高”早已遠離了我們的時代,時代生活和時代發展也不需要什麼“清高”,一切按價值規律辦事。通過一分勞動獲取相應的一分報酬,這就是一個合格公民的基本行為準則和道德準則。

有位官員也曾送給我一頂“清高”的帽子,原因就是我不喜歡圍著他轉,更不曾私下裏對他有過什麼“表示”,我覺得這頂帽子不適合我。我不喜歡圍著他轉,也未對他有過“表示”是因為我自以為不具備政治素質,也沒有什麼政治理想和政治追求,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後顧之憂太重,加上教學工作和班主任工作的重擔雙雙壓在肩膀上,沒有時間,也沒有條件去“包圍”領導,這跟“清高”八竿子打不著。嚴格說來,我還不夠入“清高”者行列的條件。如果說“清高”就是“混得差”、“為人處事差”那倒還差不多,因為我實在不具備“混”的素質,也沒有“為人處事”的物質儲備。現在看來“清高”並非好名聲,誰也不願意選擇清高和擁有清高,偶爾被戴上“清高”的帽子也實在是迫不得已,身不由己。開誠先生所謂“其價值趨向不僅未見疲軟,反有堅挺之勢”的情形早已不複存在了,至於他希望“發財致富乃至既富且貴的人”、“講一點清,講一點高”也隻是一種美好的願望而已,當不得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