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說剃頭(1 / 1)

何滿子為濟南市一家理發店的理發工人拒絕給一個“鄉下佬”剃平頭,認為鄉下佬隻配剃光頭的事憤憤不平,寫了一篇《剃光頭發微》的雜文。文章圍繞剃頭之事談古論今,進而上升到用權的問題,的確是小中見大,入木三分。

然而,何滿子的《剃光頭發微》寫於20世紀80年代,時過境遷,我們的生活已發生了不小的變化。現仍以剃頭為例,而今怕沒有哪一位理發師拒絕顧客的要求,無論你是鄉下佬還是城市佬,隻要你肯掏錢,你就可以享受到你需要的平等服務。況且而今要求剃光頭的人越來越少,除了個別頭上長了瘡,或與光頭有著特殊曆史感情的人以外。剃平頭的人也不多,許多理發店也早已不開設剃光頭和剃平頭的業務了,理發店的稱謂也改變了,叫什麼“美容”、“料理”、“理療”。當然,裏麵也花樣百出,奧妙多多。總而言之,人們也早已不用平頭和光頭來區別城裏人和鄉下佬了。難道城裏人和鄉下佬就沒有區別了嗎?也不是,不過區別起來越來越困難了。原因是鄉下佬總是要追趕城裏人。比如,城裏人跳舞,鄉下佬也跟著跳起來;城裏人打麻將、鬥地主,鄉下佬也打麻將、鬥地主;城裏女人把頭發搞成黃色或紅色,鄉下女人也把頭發搞成黃色或紅色;城裏人離婚,鄉下佬也離婚;城裏人得了感冒,鄉下佬就打噴嚏。真正是城鄉一體化了。然而,事情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中國的城鄉差距是一種曆史存在,也是一種客觀現實存在,不是短期內就能夠消除的。比如鄉下佬坐拖拉機時,城裏人已坐了客車;鄉下佬坐客車時,城裏人已坐了轎車。而今城裏人已開始炒股票、炒期貨,鄉下佬還在炒包穀泡兒,炒紅苕幹兒。等到鄉下佬也學會炒股票、炒期貨時,不知城裏人又會玩出什麼新花招兒。仍以剃頭為例,鄉下佬剛剛有條件學會染發、燙發,城裏人又把目標轉移到洗麵、隆鼻、豐胸,開辟了二三產業。文化大革命前後的困難時期,鄉下佬沒飯吃、肚皮經常唱空城計,很是羨慕城裏人肚皮裝得圓實飽滿,謂之富貴相。改革開放以後,鄉下佬有飯吃了,甚至也可以喝啤酒了,漸漸富貴起來,可城裏人又在開始減肥、束腰,弄得鄉下佬真有些搞不明白了,這社會發展變化的主動權為什麼總是掌握在城市人手裏?

曆史在悄悄地發生著微妙的變化。城裏人仿佛耍魔術一般,他們玩了地上玩地下,玩了地下又玩天空。然而,城市的空間究竟有限,他們忍受不了噪音、廢氣等環境汙染以及高頻率的競爭所帶來的精神壓抑,一向瞧不起鄉下佬的城裏人,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廣袤的鄉村。鄉下佬也開始掌握著城裏人的剃頭大權了,隨便煮點紅苕稀飯,取名叫“生態粥”,冬瓜白菜湯取名叫“天然美容珍”。城裏人你一碗我一碗,吃得忘了東南西北,大把大把地掏鈔票,鄉下佬輕輕鬆鬆地給城裏人剃了光頭,城裏人還樂嗬嗬地說這叫玩情趣。這正好應了何滿子所說的“試看剃頭者,人亦剃其頭”。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生活中,到底是誰剃誰的頭,還真有些說不清楚。領導剃部下,老總剃員工,這領導和老總就不被別人剃了麼?也不盡然,因為領導上頭還有領導,老總頭上也可能還有老總。即使你是私營企業的老總,你也不可能無法無天,你也總有被剃頭的時候。普通老百姓也並非總是被別人剃頭,有道是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你總有靠向他碼頭的時候。

人人都有頭,頭發長了都得剃,都得理,剃頭理發都得求人,但願行使剃頭權的時候,手下留情,動作輕一點,溫柔一點,時常想一想被別人剃頭時的感覺,這叫推己及人,將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