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進酒》是李白浪漫主義代表作品之一,被選入高中語文教材第五冊第五單元。該詩大約作於天寶十一年,距詩人被唐玄宗“賜金放還”已達八年。此時,詩人已逾天命之年,他跟友人岑參曾多次應邀到嵩山元丹丘家裏做客。詩人滿懷的期望在封建政治冷雨的嚴酷打擊之下,所迸發出來的悲憤與悲壯相交織的感情如決堤的洪水洶湧而來,不可遏抑。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起筆奇崛突兀,大有攝魂奪魄之勢。詩人攜滾滾雷霆,仗千鈞筆力,忽而爆發為砸碎宇宙、洗滌乾坤的滔滔巨浪和衝天氣勢。同時運用誇張和比興手法,既為全詩墊定了豪邁奔放的感情基調,又自然地引起並接續下文。“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這兩句飽含了作者遭受政治打擊的滿腹委屈和悲酸。後兩句寫人世之常情,與前兩句所寫的自然之常理相對照,抒發歲月易逝、人生短促的深沉慨歎,豪邁悲憤之中又多了一分曠達與蒼涼。“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在這裏,物質之無限與人生之有限形成了尖銳的矛盾衝突,作者鮮明生動地表達了解決這一矛盾的人生態度:珍惜光陰、快樂生活。有論者以為這是李白主張及時行樂的消極思想,我以為並非如此,這恰恰是詩人遭受重大打擊長期苦悶之後的自我珍重與自然發掘的嶄新的開始。所以這兩句之後,詩人又高喊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這是多麼亮麗、多麼陽剛、多麼雄壯的呼喊。這一呼喊,烏雲為之開,濃霧為之散。在這種積極昂揚的情緒狀態下,下麵的詩句如珠玉一般快節奏地跳出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都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主人為何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表麵上看,這一大段文字是寫宴會上勸酒豪飲的熱烈場麵,但我以為,這是詩人政治熱情的淋漓傾訴。事實上,詩人雖然政治理想遭遇重大挫折,但他從未熄滅過熊熊燃燒的政治火焰。這從他寫作此詩四年以後,應李磷之邀,入李磷幕府,充當其僚佐之事就可以知道。詩人始終自信才堪大用,堅信自己總有施展人生抱負的一天。所以,他甘願像聖賢一樣寂寞。他不是寂寞地消沉,而是寂寞地等待,等待輝煌的奮起。這非但沒有絲毫的悲觀的色彩,反而為全詩增添了一種*而肅穆的悲壯。
李白的政治理想是要“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而非寶馬香車,美人別墅。所以,他在皇帝和權臣貴戚的麵前沒有半點奴顏婢膝的媚態。他不是一個隨便把自己拱手送人的政治乞丐,所以他要等。《將進酒》把這種悲壯的等待化作酒宴上的輕鬆之語,讀來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詩人對現實的憤懣,對權貴的蔑視,對人生的執著,於擊節放歌之中,用淩雲豪氣,借鬥酒噴出,曠達欲仙的抒情主人公形象躍然紙上。全詩由悲而歡,由歡而樂,由樂而醉,由醉而愁,感情也像黃河之水一樣,激蕩回環,此為線索之一也。由黃河水天上來到天生我材必有用,再到與爾同銷萬古愁,此為線索之二也。前者於輕鬆之背後暗藏著悲憤與悲涼,後者於曠達豪邁之中又洋溢出沉重和悲壯。
詩歌成就了李白,詩歌又毀滅了李白,最後是詩歌挽救了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