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剛的臉色當時就是一沉,寒聲道:“你不認得我?”
這話可不好回答,慧明明白,此時他要是敢回答不認識,這邊一個大嘴巴就抽過來了——“這就讓你認識認識!”
要是昧著良心回答“認識”呢,這一嘴巴還是躲不了——“認識你還問?”
當然了,慧明八名玲瓏,這個問題還真難不倒他。
他也不正麵回答,舉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地道:“好叫貴客得知,貧僧這法雲寺雖然不大,但甚得陛下關注。她老人家每月都要帶領群臣來參拜佛祖,貧僧的臉上也甚有光彩。”
慧明特意把“臉上”二字加重了語氣,那意思就很明顯了——你小子掂量掂量,我可是能常見到陛下的人,打了我的臉就相當於打了陛下的臉,你吃罪得起嗎?
薛剛也不是故意要占慧明這個便宜,兩人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他為啥非打人家不可?說白了,薛剛此舉不過是故意表現地倨傲無禮罷了,現在老和尚給了台階下,他當然要見好就收。
三爺當即站起身來,抱拳拱手,道:“原來方丈能常常見到陛下,真是失敬失敬!小子剛才實在有些魯莽了,萬望恕罪。”
慧明站起身來回了一禮,口稱無妨,雙方重新落座。
薛剛清了清嗓子,繼續道:“說起某家的名號,十幾年前在長安可以稱得上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到了現在,時過境遷,竟然方丈您都不認得某家了,說起來真是令人唏噓不已。”
“您究竟是……”
“右控鶴監監正,千牛衛中郎將,王元寶!”
薛剛上次入長安的時候,就化名王元寶。
各種機緣巧合下,他坐上了右控鶴監監正之位,後來他與張昌宗張易之不和,弄得動靜太大,武則天心中不喜,這才以清剿叛亂之名,把他遠遠打發了出去。
從那以後,王元寶就在陵州城安家了,除了糧餉按時發放之外,朝廷對他從來不聞不問。
也多虧了如此,薛剛盡管被困十載,但在徐美祖的巧妙安排下,王元寶的身份至今也沒有暴露。
臨行之前,對於要不要假扮王元寶,薛剛其實拿不定主意,最終他決定隨機應變,看看情況再說。
到了現在,行事萬分危急,不扮王元寶也不成了。
慧明當然是聽說過王元寶其人的,這可是十幾年前的奢遮人物。盡管後來被排擠了,但人家是敗在二張兄弟手裏的,不丟人!
世上什麼風能有枕頭風厲害?非戰之罪也!
再說了,王元寶盡管失敗了,但根基還在。
千牛衛中郎將、右控何監監正這兩個官職都沒被罷去,嚴格來說也算不得失勢。
他當即就更恭敬了,道:“原來是王中郎,貧僧雖然當時與您緣慳一麵,但您的大名我早就如雷貫耳了,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那什麼……您忙活了半宿,也餓了吧,要不我擺上一桌素齋,咱們邊吃邊聊?”
“是不是太打擾了?”
“無妨無妨,東西都是現成的,馬上就好!”
慧明甚是殷勤,當即就招呼廚房開火。
功夫不大,一桌好酒好菜就擺好了。
“您還喝酒?”
慧明臉不紅心不跳,理直氣壯地說道;“這是素酒,不犯戒的。”
酒還分葷素?沒聽說過!薛剛指著雞鴨魚肉道:“照您這麼說,這些是素雞素鴨?”
“正是,王中郎您嚐嚐。”
“嗯,貴寺大師傅的手藝真不錯。”薛剛強忍笑意,道:“你看這雞,骨頭都做的那麼逼真,魚也不錯,都做出魚刺來了,真是精致。”
既然明白眼前這位是個酒肉和尚,那就好辦了,三人當即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談天說地。
雙方都打著套話的主意,氣氛逐漸熱絡起來。
慧明趁機問道:“王中郎,貧僧聽說您是在陵州公幹,怎麼如今又出現在了長安城?可是領了陛下的旨意,另有重用?”
薛剛就是在等老和尚這句話,他往四下裏掃視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實不相瞞,我是偷著跑回來的……”
在薛剛的敘述裏,事情是這樣的:王元寶被二張排擠出京後,心懷不暢,每日裏借酒消愁,一恍十來年就過去了。這一天他實在受不了了,決定兵行險招,重討女皇陛下的歡心。
這可不容易辦到,女皇富有四海,權力絕頂,還缺什麼?
不是說沒有她辦不到的事,但女皇陛下都辦不到的事,王元寶就更辦不到了。
唯一的可行方案是,找一件女皇陛下辦得到,但不好親自下旨去辦,隻希望別人代她去做的事。
王元寶冥思苦想,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想到了一個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