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人,見到先帝遺魄還不請罪?”李德音冰冷的話出口。
“我何罪之有?”薑姒諷刺一笑,卻絕代風華,“他囚禁了我的一生,我讓他用性命相還有何不妥?”
對方是沉默地呼吸,冷冽非常。
“好好看這遺詔。”李德音扔下一卷明黃詔書,雙唇緊抿,微微發抖。
淡淡的龍涎香飄散在空氣中,可以看出這遺詔是被劉煉貼身收著,撫摸修改過無數次的。薑姒眼眸逐漸黯淡,似乎意識到什麼,口中不停地念叨“他定是要我死,他定是要我死”,一邊顫抖著雙手去打開。
“念薑昭儀心慈仁厚,多年勤懇,雖無子嗣,朕亡後特免殉葬。皇後李氏,感念天下,明月生輝,朕亡後晉為太後,賜封號‘孝靜’。攝政王嚴諍,護國有功,睿智過人,朕實福薄無子,故封其為王,號玄。國不可一日無君,朕亡後三日即行登基之禮。其餘妃嬪,一律陪葬於黃陵十二宮。”
薑姒嘴角在拉扯著笑,可眸間卻染上了濃濃的悲痛欲絕。
“哈哈哈哈哈”淚如決堤,“心慈仁厚,心慈仁厚,到底還是我親手弑君,哈哈哈哈落得個心慈仁厚!”
李德音望著地上悲極的薑姒,無奈地歎了口氣,淡淡道:“他終歸還是愛你的,才免去你陪葬,更者……讓他做皇帝。”
話音剛落,薑姒止住了笑,突然想起無數年前的夜,她靠在嚴諍的肩頭,舉起他的繡像,輕輕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薑姒與嚴諍本是青梅竹馬,可她是舞姬,他是丞相之子,怎會受世人祝福?17歲那年她被皇帝看中,從此身處深宮,他也在此後一年內迎娶了威武將軍之嫡女蔣焓纓,他們便隻能被迫斷開。劉煉定是聽得到夜夜歡愛後她的囈語“子嬰”,才知曉她入宮前與嚴諍有所瓜葛。可是,可是……他最終竟因為自己而封他為王,這是一種補償麼?自己心愛的人即將稱王,自己不應該是高興的麼?為什麼心還是那麼痛呢?
“你自己在這兒好好思過吧,究竟是他負了你,還是你負了他。你何其幸福,能被他愛著……罷了罷了,先帝遺體明日雞啼便轉入皇陵,他說過你不必殉葬,那你便留下嫁與你的心上人吧。”李德音的話像一記驚雷,薑姒無力癱倒在地,怔怔望著李德音遠去纖瘦的背影,落下淚來。
李德音轉身望著默默哭泣的薑姒,了然一笑,神色愈然堅忍起來,望望天,眶內水滴複而不再溢出。“簡凝。”
“奴婢在。”
“扶哀家回椒房殿吧,哀家累了。”
“諾。”
滿地的妃嬪,因聞不得內廳的哄亂,仍舊假裝著抽泣,內心卻早已飄到遠處的極樂之所,輕輕笑著。
梅花開了,像雲彩敗一樣,其實也都是生命機體的延續與蕭條而已。踏雪尋梅,指不定下一村尋得到一桃花源,從頭再來,忘卻塵擾。一代明君去了,會有另一位智士繼位,國家大抵是不會因統治者的變換而如何如何的,隻是那些心心念念相思著逝者的可憐之人,會疼痛膠著,百感交集。李德音此刻便是如此的放不下罷。但是過了今天,明兒的風還會吹,明兒的戲還會唱,明兒的住所還會換,明兒的後宮還會變,明兒的傷心人……
東囘成帝11年,成帝繼位玄帝嚴氏,尊其皇後李氏為孝靜太後,由椒房殿遷出移居安寧宮。其嬪妃薑氏自請守靈三年。新帝封其正妃蔣氏為皇後,側妃陳氏為昭儀,封號霜。國易主,春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