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株梅……咳咳。”劉煉突然憶起了當年剛登基時賞給李德音一株梅,當時隻是隨心譴人移了一株,莫不曾想到它竟會存活到如今。
“簡凝心巧,貼切照料著,故它開得極好。”李德音輕笑,水眸裏勾芡著欣喜,“到底還是皇上的人,做事竟這般靈巧。”
劉煉會心一笑,他如何不知道,簡凝早已心歸椒房殿了,那年家中變故盡是李德音所助,自然是要衷心的。
劉煉咳聲愈濃,滿眼勞累,不過廿六年華,卻已是閱曆百年一般,登基十年,兢業為事,謹遵先帝教養“唯民”“傳後”,雖後宮充實,卻福薄無子,李德音曾有過一個成形的男胎,卻是上天不待,致使小產。最寵愛之薑昭儀,因怨心太重,早在入宮前服用紅花,永生不得有孕。
“芃君,我累了。”劉煉慘淡地張口,眼皮閃爍著想要閉合,話音未落,明黃身影便靠向李德音,安心地靠在李德音身上,微微小憩。
芃君,我累了。當年他韜光養晦,奮起苦讀,盡是李德音在旁相陪,有時整夜不眠批閱奏折,李德音便靜靜替他磨墨,常常是劉煉昏昏欲睡,輕靠在李德音肩頭囈語:“芃君,我累了。”
如今,怕是他不會記得當初的執手相伴了罷。李德音不免悵惘,望著一旁淺睡的劉煉,心頭卻又一暖,纖纖玉手輕撫劉煉臉頰,複而扭頭凝視庭外景致。
寒冬臘月,天地皆白。偌大皇宮一小小的汀蘭亭內,帝後相擁靜憩。
回憶似墨,暈開在往事的宣藤中,顏色逐漸變淡,牽引著四周的白,轉為淺灰,淡淡氤氳。
那年他最後一次伏在自己肩頭,就像是昨天的事。
今晚的天確確實實與那天無異,可是那人已不在,連呼吸進內腔的氣息都不複往常的純淨。
李德音默默地跪著,淚眼婆娑,神色悲戚。萬籟似俱寂。
上好的鞋底摩挲著大理石磚,一聽其聲響定知來人是薑昭儀——劉煉賜了她這世上獨一無二的蜀玉鞋,落腳之叮咚不輸泉水汩汩。薑昭儀自小習舞,穿上蜀玉鞋倒真如宮中畫師筆下的天庭仙子。
低著頭的嬪妃們聞聲紛紛昂首,麵容毫不隱藏的興奮,全無皇帝駕崩的悲痛。她們今兒可要見證這個皇上寵到死的女人是落得個什麼下場。
一如往常的轟轟烈烈,薑姒連安也不請,蹬蹬幾步走近李德音,聲音裏卻平靜得很:“不知皇後此番請妾身大駕所謂何事?”
眾妃均狠狠倒吸一口涼氣。如今事落到她薑昭儀頭上,她竟表現得如此不為在意,且語氣強悍,忒大膽了些!
李德音微微蹙眉:“你隨我過來。”
不等薑姒拒絕,李德音早已一手抓住她的,生生拽著進了承恩殿。
“放手,你這個瘋女人!他已經死了!你還想怎樣?”承恩殿回憶太多,她那年被逼入宮,承恩於劉煉是迫於劉煉以心上人的安危相脅,他對她好,她看在心裏,隻是她認為自由遠比這重要!於是她百般折磨他,他卻也不怒不惱,他們,竟彼此糾纏了七年。想到那裏躺著的是他,她內心的抵觸便湧了上來,手腳並用欲掙脫李德音的手掌。無奈李德音這次是動了真氣,渾身充滿了蠻力。
一路磕絆,最終薑姒被推進了承恩殿內,身後的大力使自己不得不跪下,緊貼著帝王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