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3)

我的信寄出去時間不長,就收到了爺爺和父親的回信,他們都不願意我們到寧夏來,爺爺是怕我們走了以後,我家的房子沒人看管,就會損壞,再加上我們家的家具都是祖上傳下來的紅木家具。爺爺說:“不能把祖宗的東西丟掉。”我們走了之後爺爺又回去了一趟,據爺爺說,我們家的東西被偷走了不少,很多祖宗傳下來的文物也不見了,實際上有些事他老人家不知道,有些東西是很便宜地賣掉了,換了吃的東西。那時我們經常斷頓,上頓接不上下頓。有一次,我去生產隊大食堂領菜團子,因為我站在會計的背後,領牌子的時候我從後麵伸過手去,他發給我一個牌子(一個牌子四個菜團子),然後我從後麵又伸出手他又給我一個牌子,這樣我就領了八個團子。我正端著團子喜滋滋地往回走,迎麵正碰上大隊書記,他看見我端著八個團子後就去問會計,我怎麼端了那麼多團子,會計也不明白怎麼回事。但是我家接下來受到了嚴厲的懲罰,一個星期不給飯吃。為這件事我也受到母親的嚴厲的教訓,母親要我記住以後餓死都不要幹這樣的事,她說:“你幹的這事,不僅影響了家裏其他人,同時也影響了老會計,為這事老會計肯定也受到了處罰。”老會計家離我家不遠,母親就帶上我到老會計家賠情道歉,果不然,老會計家也受到了懲罰,兩天不給飯吃。母親拿了一小塊花生榨油後的花生餅,老會計一個勁地說:“小孩子嘛,沒啥,別那麼客氣。”對我們帶的禮物也一個勁推辭,可是他家的幾個孩子,卻不顧一切地拿過花生餅就跑到外屋,砍開,你一塊我一塊地吃起來。他們還好,也給了我一小塊。這件事情發生以後,在我幼小的心靈深處留下了很深的傷痕。我這個人從小就自尊心很強,出了這事我很長時間不再去打飯,我總覺得別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後來我想,實際上作為大人也不一定就記得這件事,可能是我自己的自尊心在作祟。過去了很多年,每當我一想起這件事心裏就不舒服,就有一種做了賊的感覺,在心靈上有一種自卑感。

一個星期不給飯吃怎麼辦?母親沒有辦法,就把娘家陪嫁的金手鐲、金戒指拿到縣城當了買了點吃的,若不然一個星期我們該餓死了。就這樣陸陸續續的母親就把很多東西給我們換了吃的了。實際上我們走了之後,我們的房子、家具很快就被五馬分屍了。三年以後父親回去了一趟就將房梁、椽子(都是上好的鬆木)、家具(都是紅木的)很便宜地處理給那些叔伯們了,我的一位堂伯利用我家的木料磚石,在我家的地基上又蓋了新房子。80年代末,我出差路過老家,回去了一趟,我四大伯還說,他占了我家的宅基地,表示歉意。我對他們說:“我們都是寧夏人了,我們也不會再回來居住了,您就安心住吧。”總的來說,我們這次離開使我們家遭受了巨大的損失,但是母親和我們一點都不後悔,我們雖然損失了一些財產,但是我們逃脫了饑餓,找到了生路。後來爺爺也默認了這個現實,覺得我們出來還是對的,他老人家後來說:“老家有一些和你們一樣大的孩子餓病相加,已經死了。”他也很慶幸我們當時雖然苦,但是我們還能愉快地活著。父親不願意讓我們到寧夏來是認為寧夏天氣比我們老家冷,怕我們受罪。另一個原因就是父親覺得他的工資很低,怕養不活我們。但是我所寫的信,父親給他同宿舍的張萬山叔叔看了,張叔叔覺的我們的生活太可憐了,就偷偷地給我們寫了一封回信,給我們介紹了一些石嘴山的情況,有了這封信,母親心裏好像有了底。她這時也顧不上別人什麼態度了。她說:“人都快餓死了,要房子、家具有什麼用。”於是母親很快就籌備著走。但是,那時因為村子上特別是青壯年都跑光了,對外出的人控製很嚴。我們就把我大姨以前上北京的一張介紹信裏的時間和人數改了改,托一個我的遠房舅舅給買了火車票。那時這個遠房舅舅在縣城拉“二等”,所謂的“二等”就是一種加長的“雙燕”牌自行車,用來作為公共交通工具載人。舅舅把票買上之後,我母親就把家裏僅有的一點麵粉烙成餅子,我大姨家有一個本家,我們都叫他聲伯伯,是大隊趕大車的,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從黃官屯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我們村,拉著我們全家悄悄地離開了家鄉,到了縣城的火車站,在車站等火車時,我的心還咚咚地跳個不停,我總有一種做賊的感覺,很害怕,唯恐村子上的人追來怎麼辦?直到我們上了火車我的心才安定下來。

作為滄州的縣城,我這是第二次來,然而,來了兩次我也沒看一眼這座城市。第一次來時是一年多前。那時我們老家還沒通電,縣城是有電的。因為“*”大煉鋼鐵,把家裏閑置的農具都收走了,樹都砍光了,一到冬天的晚上,我站在村子裏的麥場上就能看到縣城閃閃爍爍紅紅綠綠的燈光,感到很神秘,我下了很長時間的決心,想去那個神秘的地方看一看,但是母親總也不帶我去。終於有一天,我有了一毛錢,於是我帶了一個高粱餅子,等母親一下地我就往縣城走去。當時我畢竟年齡太小,走到縣城邊上天已經有點晚了,我也沒敢停留,就往回走,走著走著天就黑了,小路的兩邊都是玉米地、高粱地,我走在青紗帳裏感到很害怕,青紗帳裏有一點動靜我就嚇得心驚膽戰,於是我就把外衣脫下來把頭包起來,然後我就大聲唱歌,給自己壯膽。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就聽到很多的人喊我的名字,我就趕緊應聲,大家就循著聲音找了過來,我一看,大家都打著火把來找我,母親看到我先是把我一把抱到懷裏,等到了家以後吃完飯,母親就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頓,一毛錢也給沒收了。對於這次進城我一輩子也忘不掉。第二次來又是晚上,更沒有機會看一眼縣城,而且我覺得燈光有點昏暗,遠不如我在家門口眺望的那樣明亮、那樣美麗、那樣神秘。誰知我們這一走,母親是15年以後回去了一趟,我是20多年後回去了一趟,大弟是40年後才踏上這片土地,大妹則始終也沒有回去過。因此直到現在我也沒有轉過滄州縣城,我想如果我再有機會回老家,我一定轉一轉縣城,我想現在的滄州肯定是今非昔比了。

到了北京,由於我認識字,我就領著母親找站牌,由於那時北京的交通不是那麼擁擠,我們很快就找到了表舅家。那時表舅家哥幾個都住在羅馬市大街果子巷包頭章胡同2號一個四合院裏,那裏同時還住著表舅的叔父我們叫他三老爺一家。那是我第一次坐汽車,我們幾個孩子第一次來到城市、來到北京,眼花繚亂的不知道天南地北,很好奇、很興奮,我們看到商店裏的鮮果,想到這地方太好了,天下竟然有這麼好的地方,這難道是天堂嗎?冬天還有這麼多鮮果。然而他們的生活也有點太奢侈了,竟然吃的是純純的白米飯、白饅頭,一點糠、菜都不摻。不過他們也有吃的不好的東西,是一種深灰顏色的湯,又苦又澀,還有點酸,我喝著有點像刷鍋水的味道,但是,他們卻喝的很認真。(後來我知道那叫豆汁,是北京小吃。)還有一種方塊形的東西,用紙包著,後麵還帶一個把把,不知是什麼東西(後來才知道那是冰棒)。我在北京出了很多洋相,因為我們老家吃的都是井水,早上金芬表姐讓我去打一壺水,我琢磨了半天才把水龍頭弄開,接滿水後,我沒有關水龍頭就走了,結果水流的滿地都是。到了晚上,我和表姐同住一屋,她讓我把燈關了,因我們老家點的都是煤油燈,我握著燈泡轉來轉去,不知道從哪裏關,還是表姐自己起來關的,我才知道開關在牆上。我去北京時穿了一身花棉襖、花棉褲、花鞋,胡同裏的孩子們都穿著幼兒園統一的服裝,一色的白圍裙漂亮極了。看到我的裝束他們就跳著喊“老趕、老趕”,使我很生氣。從那時起,我才知道城市和農村的差別是那樣的大,也堅定了我要到城市去住的決心。我也在暢想著將來要到北京這樣的天堂住一住。不過我後來在中央團校學習了兩年,在這裏住了兩年,我好像又找不到當年的天堂的那種感覺,也許是當年我的家鄉太貧窮了,到了當時並不富裕的北京,對於沒見過世麵的我就以為到了天堂。那時我覺得石頭表弟真是太享福了,穿著漂亮的白圍裙、亮亮的小皮鞋,每天上幼兒園都是專車接送。而金芬、金枝兩位表姐當時正是風華正茂的好年華,我覺得她們長得太漂亮了,尤其是金枝表姐梳了兩條大辮子,很美。然而歲月弄人,如今石頭表弟走起路來腿一拐一拐的,步履蹣跚,而金芬表姐由於陰差陽錯我一直沒有見到,現在算起來她已經是70多歲的老人了。而金枝表姐倒是見過幾次。一次是“文化大革命”中,那時表舅一家還沒被趕回老家,我去了表舅家,表舅已經被“群專”了,隻有舅媽一人在家。我剛坐下,金枝表姐領著兩個雙胞胎兒子也到了舅媽家。後來聽說她離婚了,我當時就想,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娶了這麼漂亮的媳婦還離婚,真是不知好歹。再後來我在青銅峽工作時,她在烏海市的表哥的陪同下來到我家,2010年她和石頭表弟在表哥的陪同下又一次來到我家,已儼然是一位步履蹣跚的老人了。大家談起過去的歲月,都唏噓不已。到了城市我又知道城市和城市是不一樣的,北京那是首都,所以條件比其他城市要好得多。北京的親戚們都不讓我們走,表舅說要把我們安排到北京郊區的周口店,母親不願意麻煩別人,堅持要到寧夏來,我們幾個孩子卻都喊著:“我們不走了我們就住在這兒算了。”母親說:“你們小孩子懂什麼,這裏再好,那是別人的家。”我們聽得似懂非懂,也就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北京。到了北京火車站,我又出了不少洋相,我從來沒見過那麼高大的建築,看著那樓梯頭暈,找不到廁所,經過別人指點進去後不敢解手,看到裏邊的白色陶瓷便盆,我想這麼好的東西用來解手,實在太可惜了。在火車上,沒想到還有飯吃,我們高興極了,母親舍不得買,我們硬纏著她花了兩毛錢買了一盒飯,上邊蓋著肉片、香腸片,好吃極了!

因為是張叔叔安排我們來的,我們到了石嘴山後,直到下了火車,張叔叔才給父親說,父親感到很詫異,黑著臉。我們當天就住在一個水泵房裏。這個水泵房四麵透風,但是我們卻很高興,因為我們終於能和父親在一起了,再加上我們當天下午吃的是白麵饅頭,菜是海帶燉白菜,盡管菜裏有些沙子,但這樣的飯菜,在我們的記憶裏幾乎沒有吃過,我和妹妹高興地跳了起來,喊道:“我們有白饅頭吃了!”我們在這個水泵房裏睡了一夜,第二天起來,鞋都沾到地上,碗裏的水也都凍成了冰,盡管這樣,我們還是很高興,因為我們一家畢竟團圓了。第二天,父親又找來一些木板和了點泥把那些窟窿都堵了堵,我們一家總算是安頓下來。我們看到那些從礦井底下上來的工人臉都是黑的,我們問父親他們為什麼不洗臉呢?父親告訴我們說:“他們是剛從礦井裏上來還沒洗澡呢。”那時我們沒在洗澡堂洗過澡,對父親的話似懂非懂。由於我們見到的大部分是浙江人,說話根本聽不懂,我們就問父親他們是不是外國人?父親告訴我們他們是浙江人,也就是在那時我們才知道不同的地方說不同的方言。那時石嘴山日用品極缺,買不到鍋,買不到洗臉盆,父親就買了個砂鍋做飯,買了一個像我們老家水缸那樣質量的一個盆洗臉,也可能是我們剛來找不到地方,街上不僅日用品缺,也買不到菜,隻有一種鹹蘿卜幹,特別鹹,需要泡幾天才能吃。後來熟悉一些了,父親就借一輛自行車到鄉下去買點幹菜。張萬山叔叔很快幫我們報上了戶口。為了能多吃點糧,把我們的年齡都報大了兩歲,直到現在我的檔案年齡和我實際年齡不符。因為父親要上班,母親就給了我一點錢,叫我上街買一件容器,再買點醬油。母親之所以對我這麼放心,是因為我領著母親和弟妹在北京找表舅家時,母親不識字,全靠我來認站牌,上車下車,很順利。那時的石嘴山隻有一條街,街上大多是高矮不齊的土房,靠右側是一條很長的小山坡,街上到處彌漫著煤灰。

我很快找到了一個賣粗瓷罐的地方,買了一個小罐子用以裝醬油。我由於好奇,買完醬油後,東逛西逛,向北走了很遠,又折回頭來向南走,我是想看一看我將來的學校是什麼樣子,那時的石嘴山礦務局隻有一所學校,坐落在現在的惠農區南廣場,當時全是土坯房。我逛完了這些,天就晚了,往回走的時候,向別人打聽了一條近道,但是走著走著天還是黑了,也不知怎麼搞的,我就走進了一大片亂墳崗,裏邊不時地出現一些磷火,小的時候奶奶給我講過說那叫“鬼火”,我很害怕,但是那畢竟是個亮啊!於是我就跟著磷火走,轉呀轉呀,也不知轉了多少圈,越走越走不出亂墳崗,有時還掉進墳坑裏踩到了屍骨。那時盡管是冬天,但是不知是嚇的還是累的,我滿身大汗淋漓,棉衣都黏到了身上。好不容易走出亂墳崗,前邊卻是一條很深很深的采空塌陷區,我站在塌陷區邊,很猶豫,到底過不過去,因為我到底才是一個7歲的孩子,我站在那裏,身上的汗水被風一吹,又變成冰涼的,於是,我又冷又怕,渾身發抖。正在這時,我看到對麵有一閃一閃的燈光,緊接著,我聽到深溝的對麵很多人在喊我,我趕緊應聲,他們讓我站在原地不要動,他們過來接我。我等了很長時間,才把他們等來,於是我享受了我記事以來第一次讓人背著走的滋味。這個塌陷區的底部有一條小路,但很長,如果不是礦燈照著還是很嚇人的,我不敢設想假如我一個人走在這深穀中該有多麼可怕,我很後悔自己初來乍到竟盲目地走了這麼一條路。回來後我問父親為什麼想起到那裏去接我,父親說他們到街上去打聽,有人看到我朝這邊走了,由於那時石嘴山街上也沒有多少人,有人看到我提著一個小罐子,問哪裏有去二礦的近路,有人就給我指了這條路,我也沒想到走這條路,要經過一大片亂墳崗。他們怕我已經在溝底,於是就在溝邊上喊我,沒想到我還在亂墳崗這一邊。母親則一個勁地怨自己,說隻想到孩子比較聰明覺得能把事辦好,就忘了這是一個新地方,孩子對這個地方不熟悉。後來我和一位叔叔說起這件事,他們以前上白班的時候有兩三個人時才敢走這條路,他說,給我指路的人也許是別有用心,我聽了以後感到特別後怕,後來在白天的時候,我去那個地方看了看,我看到那些墳幾乎都被刨過了,到處是白骨森森,有很大的一片。我猜想那裏過去有可能是古戰場,不然的話怎麼會有那麼大的一片墳地呢!後來由於搞建設,那個地方都被推平了。那裏雖然被推平了,但是那片墳地卻永遠留在我的心裏,因為這件事畢竟發生在我來石嘴山的第二天,這在一個孩子的心靈深處印痕太深了。因為像這樣的大片大片的墳地石嘴山還有很多。

過完春節,學校要開學了,也沒有人陪著我,就讓我自己去上學,我去了之後找到教導處,教導處有一位老師給了我一張數學卷子讓我做,他把我一個人放到教導處就出去辦事去了。我在那裏做了半天,還是有一道題不會做。這時進來一位長得很漂亮,紮著兩條小辮子的同學,她看到我在那裏撓頭,立刻走到我麵前,告訴了我應該怎麼做,我按照她的指點立刻做了出來,我於是對她抱以好感,我謝過她以後,她笑了笑就走了,她走了之後,我立刻就後悔了,因為我既沒問她叫什麼名字也沒問她是哪個班的,可是沒想到我們倆這是第一次見麵也是最後一次見麵。

我們的學校由於地勢很低,地基下沉,用土坯壘的校舍,有的牆體裂縫了,於是在我入學不久,新校舍就蓋好了,於是我們就熱火朝天地搬家,當時盡管我們年齡很小,但是我們也都加入了拆房的行列,然而就在這時不幸的事情發生了,我們班的同學梁婉華被壓在了倒塌的牆體底下。學校的老師、學生亂做一團,將梁婉華扒了出來,我一看這不是那天給我講題的那位同學嗎?但是她已經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因為是在我剛入學不久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們都嚇壞了,直到如今,已經過去幾十年了,但是梁婉華的音容笑貌仍然定格在我的心裏,以至於我一看到她的姐姐梁碧華就立刻想起梁婉華,她永遠留在我心裏的是她給我講題的樣子。她死後我把這件事給教導處的那位老師說了,那位老師說,那道題是那張卷子最關鍵的一道題,如果我做不出來,有可能讓我留一級。他說:“因為你們都是在農村上的學,教學質量比較差,當時你把這道題做出來我感到很吃驚,梁婉華幫了你一個大忙。”聽了他的話,我更覺得我和梁婉華是很有緣分的,否則在她生前我們可能還不認識呢!

我們的新學校也坐落在一片墳地旁邊,學校用地本身也是一大片墳地,學校擴建時推土機推出了很多屍骨,堆成一座小山似的,然後澆上汽油點火燒了。那種景象,使我很容易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幾十年過去了,那情景經常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新學校條件也很差,房子雖然是磚的,但是桌子也是磚的,上麵抹了一層水泥,凳子也是磚垛垛,由於饑餓,老師都把飯碗帶到教室,一下課便以最快的速度衝到食堂,飯吃完還不舍得離開食堂,因為還遠遠沒有吃飽,看到老師那種情況,同學們很同情,但也無能為力,有時從家裏帶一點胡蘿卜幹、甜蘿卜幹什麼的也給老師一小把,老師則表示十二分的感謝,在那些困難的日子,老師也顧不得什麼師道尊嚴了。那時有一首打油詩說:“泥台台,泥桌桌,凍得娃娃縮脖子。”那時的石嘴山在我幼小的心靈裏,除了狂風呼嘯、飛沙走石就是那大片大片的黃色的墳地和矸石山,可見那時的石嘴山是多麼的荒涼。而我們的父輩們硬是把這麼一個荒涼的地方建設成為一個現代化的城市。然而他們卻在這裏,獻出了他們的青春,獻出了他們的子孫,獻出了他們的終生。我們的父母,還有千萬個父母,當年的熱血青年都長眠於這塊土地上了。如今我們都成了真正的寧夏人,我們的孩子也是寧夏人,但是他們、我們的老一輩,我們都無怨無悔,因為這是他們、我們的第二故鄉。

我們在水泵房裏住了大概有半個多月,父親終於在602(我們住的地方的編號)後院找到了一間窯洞(那時候石嘴山蓋的房子大部分都是幹打壘的窯洞)。由於窯洞很長時間沒有人居住,屋裏很潮,父親鋸了幾塊木板鋪在炕上,過了一段時間,掀起床板,由於脫土坯時用了麥麩,炕上居然長出了很多麥苗。那時的石嘴山確實很冷,不僅滴水成冰,那裏還是一個風口,經常飛沙走石,我都被刮迷了多次。空氣也很幹燥,我們經常嗓子疼,流鼻血。那時也可能是肚子裏沒有食,經不住凍,再加上我們從老家穿出來的棉衣一到了石嘴山,風一吹就跟沒穿衣服一樣。我們的腿和腳都凍的生疼,手上裂的都是血口子,臉也都皴得沒辦法,買不到抹臉油,母親就把吃的油給我們抹在臉上。那時的老鼠也很厲害,由於沒有吃的,它們就吃人,經常有小孩的耳朵被老鼠咬壞,我大妹的耳朵就被咬過一次,隻不過咬的不重。但是由於老鼠大且多,想不到的事情老鼠都會幹出來,因此,使很多家裏發生冤枉孩子的事情。我們家也發生過一次,因為第二天父親要出差,晚上母親在我們都睡了之後,給父親烙了十來個餅子,結果快天亮時我們幾個卻被母親打了起來,問我們是不是晚上起來偷著把餅子吃了,我們都說沒有,母親不相信,烙了那麼一大摞餅子咋就一點渣子都沒有了呢?就拿笤帚疙瘩打我們,我們則賭咒發誓說沒吃,最後父親說:“別打孩子了,可能是被老鼠偷走了。”母親這才恍然大悟,覺得可能是冤枉我們了。於是母親又重新給父親烙了餅,才把父親送走。有了這次教訓,母親再次烙餅子就把餅子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