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母親一生雖然都過著苦日子,但是,她很會苦中作樂。似乎什麼困難也難不倒她,而且總是在你最困難的時候來到你的麵前,給你以鼓舞,給你以信心。母親總是對我們說:“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隻要努力,辦法總比困難多。”我生女兒之前,我婆婆來到我們家,並帶來了大姑姐的女兒,她們從農村來,頭上、身上長滿了虱子,虱子倒好辦,我給她們洗就是了,關鍵是她們穿的破破爛爛的。我這個人很要麵子,我們又住在機關大院裏,同事上班、下班都路過我家門口。外甥女的衣服還好說,找個裁縫做就是了。但是婆婆穿的衣服是帶大襟的,找了很多裁縫都不會做帶大襟的衣服。婆婆是小腳,鞋子自然是尖頭的,我跑遍了銀川、吳忠都買不到這種鞋。母親聽說後,趕緊跑到吳忠,一方麵給我婆婆外甥女做衣服、鞋子,一方麵伺候我坐月子。我生女兒剛好是春節,因為家裏也要過春節,再加上家裏還有弟弟妹妹,母親就趕緊回去了。婆婆是四川人,和我們這邊生活習慣不一樣。母親走了之後,婆婆給我吃了涼肉湯澆的麵條,我由於坐月子脾胃比較弱,吃了麵條之後就拉肚子,怎麼也止不住,後來就拉脫水了,高燒不止。我愛人又不在,在這種緊急情況下,我隻好給部隊打電話,我在部隊衛生院住了一個星期,最後被確診為產後風,整整一年多,我的手和腿都不能打彎,吃了一百多服中藥,我的腰、腿總是疼,落下了後遺症。

1976年唐山大地震,寧夏也發生小的地震,我們這裏也很恐慌,家家都在外麵搭了防震棚,部隊也在我們機關大院的廣場上給我們家搭了一個帳篷。那年特別奇怪,夏天該收麥子的時候,暴雨不斷,幾天幾夜的下,麥子都收不回來,長了芽,糧站供應的都是芽麥麵。到了秋天,水稻像草一樣不結籽。毛主席他老人家又去世,我們特別忙。那時,母親她們那邊也在防震,也都搭了防震棚,但是母親考慮到我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這時女兒還不會走路,就趕過來把女兒接走。兒子那時還沒上學,我就把他送到部隊的營房去,跟部隊修械所的戰士們在一起,他在那裏玩的也很痛快。時間不長,“*”倒台了,由於兩個孩子都不在,我就全身心地投身工作。又過了一段時間,我愛人從野戰部隊調了回來,可以說,這一段時間我是比較輕鬆的。

1980年,我在中央團校學習,我愛人腳被拖拉機軋了,母親怕影響我學習,就不讓家裏告訴我,母親趕過來伺候他。母親在伺候他的過程中,始終也沒見肇事者,於是母親就直接找到交警隊,交警隊說:“農機肇事由農機部門管。”於是母親又找到農機部門,農機部門又幫助找到肇事者,結果肇事者不講理,說:“解放軍就是為人民犧牲的,軋了也沒什麼大的問題。我們以為就算了,因此再也沒有管這事。”母親聽了後告訴他們:“本來找到你們,也沒打算讓你們賠什麼,但是,鑒於你們這種態度,我認為,此事一定要經過有關部門處理,而且你們該怎麼賠償就怎麼賠償。”在有關部門的幹涉下,肇事者不僅到家裏看望了我愛人,賠情道歉,還進行了賠償。

1992年,我愛人腿摔斷了,母親怕影響我的工作,跑來照顧他,並照顧我的家。母親搬著他的腿,一步一步向前挪。給他做各種各樣的好吃的,在母親的照料下,他很快恢複了健康。後來我愛人四次腦出血,我又要工作,又要伺候他,吃盡了苦頭,在我實在熬不住時,我總是在想,如果母親還在世的話一定會來給我幫忙的。可惜不僅給我幫忙的機會沒有了,我想報答她老人家的機會也沒有了,真是“女欲養而母不待”。

不管是兒女們誰生病,還是兒媳婦生孩子,母親總是趕到跟前照顧。如果孫子輩由親家照顧,母親總是感到過意不去,經常去感謝對方。二弟的兒子從小就由他姥姥帶著,母親很感謝親家,每次相見總是說很多好話。

有一次母親問起青銅峽劇團的很多人,我感到萬分奇怪,我說:“您怎麼認識他們?”母親說:“青銅峽劇團每次來石嘴山演出,我都看了,隻不過我怕他們知道我和你的關係,怕他們對我特殊照顧,我就從未告訴他們這層關係。”可是,他們後來還是知道了這層關係,原來是和母親一起去看戲的鄰居們給說的。劇團的人後來見到我,特別是那些女演員,都回來說,母親如何對她們好,如何請她們吃飯等。母親知道這事之後,青銅峽劇團再來石嘴山演出,母親借故說忙,就不去看了。但是別的劇團或者藝術團體來演出,她還是要看的。由於愛聽戲、愛看演出,母親知道很多戲文故事,還能大段大段唱某些戲文。小的時候沒有人給我教歌,我就是聽了母親唱的那些評劇、京劇、河北梆子、山東呂劇等,慢慢也學了很多段子。同時,我也知道了《竇娥冤》《打金枝》《三娘教子》等故事。我第一次給我的一位堂伯講《竇娥冤》的故事時,他十分驚訝,他想象不出我是如何知道這故事的,而且知道的這麼完整。因為我是按照母親給我講戲的順序給他講的。當時堂伯就對我說:“你娘真了不起!孩子你生在咱們這個窮地方了,你要是生在大城市,會比你那些哥哥們強(當時堂伯家的哥哥們都比我大的多,最小的當時已上初級師範了)。”1988年我當了副市長後,出差路過家鄉。回去後,堂伯還提起當年他的預言。我上小學時,有時看的一些書,是當時和我一般大的孩子所不看的,可能都源於早年母親的熏陶。當時老師看到我看的書都感到很奇怪。社會上當時流行的傳統歌曲母親也能唱很多,她的樂感很強,聽別人唱過後她就能品出味兒來,於是她就在家裏哼唱。在那個年代,盡管我們的生活很苦,但是總能聽到母親的歌聲,我們心裏是踏實的。我們在石嘴山時,家裏有一台老式收音機,那裏邊的歌兒母親百聽不厭,特別是裏邊播放的京劇、評劇她都認真聽,並學唱。母親就是這樣,無論日子多麼艱苦,母親總是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我們經常能聽到母親在哼歌兒,父親和我們的心情就好,母親的情緒對父親和我們的影響很大。有時父親在外麵遇到什麼事回到家很生氣,經過母親一開導,父親的氣就消了。母親總是說:“不能讓父親帶著情緒去上班,那樣會出事故的。”父親這個人性子很急躁,我想我們兄弟姐妹性子急躁也可能是繼承了父親的基因。但是母親對父親很好。父親雖然性子急,但是他很聽人勸,有時他在外麵遇到不順心的事回來之後氣得要命,但是經母親一開導,父親的氣就煙消雲散了。父親這個人盡管在外麵工作多年,但是在生活上比較懶散,不修邊幅,穿衣、吃飯都不講究。母親給父親做衣服格外講究,有的衣服還掛了裏子,領口、口袋口都用糨子刮了,使父親的衣服穿起來很挺闊。母親經常對父親說:“男人穿戴如何,能看出家裏的女人是否勤快、利落,是否要強。”對於父親的吃飯,母親更是認真,她說,父親是我們家的頂梁柱,這麼一大家子,都得靠父親一個人。因此父親的身體是母親最關心的,她總是想盡一切辦法,為父親做點好吃的。那時食用油緊張,母親和我們吃鹹菜,但是一定要給父親炒點菜。那時沒有冰箱,供應的肉,母親每次總是少買一點,我們吃一頓剩下的怕放壞了,母親就煎出來,每次給父親炒菜時放一點,這樣父親就經常可以吃到葷菜。我們的老家靠近海邊,母親知道父親愛吃海味,那時石嘴山偶爾也能買上帶魚、黃花魚什麼的,隻要一碰上母親就把肉票全部都買成魚,回來後用鹽醃上,每天給父親煎幾塊。父親上中班回來吃飯時我們都睡了,母親給父親吃的什麼我們不知道,可是父親上夜班白天在家裏吃飯,母親怕我們饞,就讓父親在我們放學之前吃飯,或者到一邊去吃。我們有時也跟父親開玩笑,說是父親吃的是我們的肉票指標。有時我們也發牢騷說我們家的好東西都讓父親吃了。母親就笑著說,等你們掙錢了也給你們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