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母親一生中給很多人看過病,可是她對自己的病向來不重視。她的去世也與她的不重視有關係。她去世的前兩天,我去看她,她的手因為患甲溝炎做了一個小手術,做完手術之後,她也沒有輸消炎藥,就開了一些土黴素之類的消炎藥,但也沒認真吃。甲溝炎這個病很討厭的,容易引起敗血症,但是,卻沒有引起母親的重視,以至於最後在她的胳膊上出現一條紅線(那是淋巴受到感染後出現的症狀)。但是並沒有引起母親的重視,她就用自己的土辦法給自己的胳膊上係了一條紅線,豈不知那哪是一條紅線所能解決問題的。因為家裏剛安裝了管道液化氣灶,她自己還在那裏爬上爬下地粉刷夥房的牆壁。我勸她雇個人刷,她說什麼也不幹,非要自己幹,說:“我們這一代,爬鍋做飯幾十年也沒有好爐灶,一開始在老家燒柴,來到石嘴山後燒煤、燒鋸末,現在終於燒上了液化氣,我要好好地把廚房整理好。”我看到她的手用紗布包著,我問她是找醫生看了還是自己處理的?她說:“看了。”她在那裏埋怨說醫院現在看病太貴,這麼點傷就四五塊錢。當時我想,既然讓醫生看了我就不用說什麼了。結果她去世後我發現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我當時就考慮,會不會是敗血症引發了她的心肌梗塞,直到現在也不得而知。這就是母親,總是關心別人,對自己的病不重視,總認為小病無所謂的。因為我去石嘴山時沒見到父親,我問:“父親到哪去了?”母親說小妹妹身上長了個瘤,父親去看她,讓她動手術。實際上妹妹身上的瘤子是一個很小的良性的瘤子,沒有什麼大問題,可是作為父母,兒女們再小的問題都是大問題,而他們自己再大的問題,也被他們說得輕描淡寫,不能給兒女們增加負擔。母親總認為這類小病自己可以處理,再就是怕花錢,母親最怕她的一點什麼病給兒女們找麻煩。有一次母親聽說吳忠軍分區用埋線的方式治療氣管炎,她覺得我們都在吳忠,於是就來吳忠做了氣管炎埋線手術,手術之後,她到靈武小妹妹家休息,結果她的傷口感染了,發起了高燒。小妹妹兩口子趕緊讓她住院,母親說什麼也不住院,非要回石嘴山,小妹妹一家好說歹說她才到了醫院,但囑咐小妹妹不要跟我和大弟弟說,結果小妹妹偷偷地告訴了我,我趕到靈武去看她,她認為為了她的病耽誤了我的工作,感到很不安。母親總是說:“經常勞動的人,身子沒那麼嬌貴,有個小病小災的自己就克服了。”母親最怕給兒女們添麻煩。三弟到了深圳之後,四弟也工作了,這時家裏的日子好過的多了,我有一次給了母親一些錢,母親就語重心長地對我說:“現在家裏的日子好過多了,我要把你們給我的這些錢攢起來,假如你父親走在我前頭,我自己有點錢,就可以給你們減輕負擔。”這就是我的母親,她時時處處替她的兒女們著想。

母親的糖尿病有可能是外祖母遺傳給她的,因為在我很小的時候,外祖母的腳如果一有傷口,很長時間都不愈合,因為那時誰也不知道什麼是糖尿病。現在回想起來,我的外祖父也有可能患了糖尿病,因為他的體形很像糖尿病體形,他是典型的肚子大,腿細的體形。但是那時誰都不會想到什麼糖尿病,我不知當時大人們是怎麼認識的,來石嘴山之前我是沒有聽說過糖尿病的。隻是到了石嘴山後,老鄉表姑奶奶家的大女兒是糖尿病,我們才知道有糖尿病一說,那時想象的特嚇人。聽老姨說她們那時在醫學院講課都不講糖尿病。當時我國也可能是生活水平低,糖尿病發病率特別低,現在人們的生活好了,精糧重味,人們的腸胃不適應,現在周圍到處都是糖尿病患者。還有一種可能是當初誰也想不到要做血糖、尿糖的檢驗,因此我總覺得我的外祖父、外祖母都有可能有糖尿病,是他們二老誰遺傳的,不得而知。有些有糖尿病家族史的人,有可能終生不發病,我母親和我老姨全有糖尿病,我們兄弟姐妹好幾個都有糖尿病,我老姨家也有兩個孩子有糖尿病。母親的糖尿病什麼時候得的也不知道,但是過了60歲才檢查出來。查出來之後,大家都建議她吃蕎麥麵,於是我就用大米從鹽池縣換了蕎麥麵讓她吃。因為那時大米是限量供應,她老人家認為大米是細糧,蕎麥麵是粗糧,用大米去換粗糧太可惜了,說什麼也不吃了。但是她不說是舍不得,而是說自己不愛吃蕎麥麵。糖尿病自身沒有多少症狀,但是可以引發很多疾病,母親當時患有氣管炎、冠心病等疾病,我估計可能都與糖尿病有關。由於糖尿病的這種特性,母親的糖尿病始終也沒有得到治療,我每次問她,她都說不重,輕微的。後來我自己也得了糖尿病,才知道我們那時對糖尿病的認識太少了。糖尿病這種病現在越來越多了,可是前些年很少聽到,那時即便是得了糖尿病,多數患者也對胰島素諱莫如深,對胰島素有一種天然的恐懼,認為打了胰島素會有依賴性,實際上在沒有根治方法時,打胰島素是目前最好的辦法。我在想即便母親在世她也不會同意打胰島素,她舍不得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