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高速至上(1 / 3)

一、滾燙的真情

正當賀定光、劉初平、吳誌健等人在高速公路局部地段奮力作戰的時候,處於高速公路困境中的耿曉寧,反而跌入了更深的困境!

1月27日傍晚,耿曉寧突然接到陳思的短信:“你還在路上麼?這些天我天天看新聞,很擔心你,很想你。我要去找你!”

看到這條短信,耿曉寧差點哭出來。僵持了這麼多天,陳思終於開始向自己靠近。他感動,但是,心疼。他不能讓陳思來,路上太危險了!

時間如刀子,一分一秒從他的手心刮過去。很快他的電話沒有電了,這是要命的事情。母親明天就要手術,結果如何?他必須保住手機的暢通。然而,手機還是無法控製地沒有電了。

1月28日,接近中午,這個時候他心急如焚,但是,並不絕望,因為大浦服務區就快到了。司機已經決定在大浦服務區做短暫休整,購買食物,加油等等。他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充電。

突然,娟子大叫起來!此時,娟子正在杜太太旁邊,手裏拿著一個奶瓶。

她大叫:“不得了,杜太太發高燒呢!”

一個小時以前,小玲的孩子“哇哇”大哭,他餓了,要吃奶。到哪裏去弄奶水?孩子剛生下來沒多久,小玲就給孩子斷了奶,一直拿奶粉喂養。娟子則是用奶水喂養孩子。娟子就說小玲趕潮流,那麼早就給孩子斷了奶,以後孩子長大了,都不和娘親。小玲則笑說娟子不懂,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有幾個女人用母乳喂養孩子,多辛苦。再說,總是露著乳房,讓孩子摸呀、撓呀,弄得心癢癢的,男人又不在身邊,有苦說不出,想了也白想,而且,孩子吃奶又不論時候,像娟子一樣,經常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乳房“拋頭露麵”,怪羞人的,她做不到。如今生活質量提高了,奶粉不比母乳營養價值低,喂得起,孩子也吃得好。娟子則嘮叨,還是母乳好,再好的奶粉都不如母乳。

如今到了車上,小玲終於知道還是母乳好,不論別的,要經常弄熱水給孩子喂奶,就是天大的麻煩事情。這一路上,要不是娟子給她的孩子喂母乳,她還不知道怎麼辦呢。

可是,大人也是人,正像小玲說的,喂母乳女人受罪,這話不假。幾天以來,娟子吃得本來就少,天天還要給兩個孩子喂奶,哪來那麼多營養?兩個孩子你一把我一把地抓她的乳房,撓得她疼,尤其是小玲的孩子,吃奶總不安穩,手指甲又沒有剪掉,長長的手指甲劃出道道傷痕。沒有奶水的時候也要用乳房來哄孩子,結果,乳頭部分已經又紅又腫,硬是沒有奶水了。

小玲再哭著讓她給自己的孩子喂奶,她就急了。她嚷著說:“喂奶,喂奶,我哪裏還有奶水?”小玲則不依不饒地說:“我看你是把奶水留給你的孩子吧。反正我的孩子又不是你的。”一聽這話,娟子就不高興了,她是頂好的人,一般不發火,這次卻發火了。她的確不嫌害臊,掀起衣服,把乳房給小玲看。

看著娟子的兩個乳房,小玲一臉通紅,理虧得說不出話來。

哪裏去弄奶水呢?更糟糕地是,小孩子仿佛有感應,小玲的孩子哭了沒多久,娟子的孩子也哭了。如何是好?小玲把奶瓶裝入奶粉,拿出礦泉水,倒了進去,晃蕩幾下,就要給孩子喝。

娟子一把抓住她,火冒三丈地說:“你瘋了你!哪有你這樣做娘的。”

小玲哭著說:“我不配,我不配做人家娘,我能有什麼法子。我又沒有奶水。”

聽著這話,娟子更生氣。

杜太太突然說話了,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她對小玲說她有辦法,一定可以讓孩子喝上熱乎的奶水。小玲看著她半信半疑。娟子則柔聲說:“你連孩子都沒有呢,哪來的奶水?”杜太太吃力地笑了,說:“相信我,我有辦法!”。杜太太向小玲要了奶瓶。神秘地放到自己懷裏!原來,她是要用體溫來溫奶水。

小玲和娟子說:“她們也可以的。”

杜太太卻說:“我與你們不一樣——你們先哄孩子吧。”

幾個農民工表示他們也可以暖奶水,杜太太笑著說:“你們男人身上髒。我們女人不一樣。”幾個農民工笑了,娟子和小玲也笑了。

然而,孩子還是哭。娟子忍著痛,把乳頭放到孩子嘴裏。但是,娟子疼得咬牙切齒。小玲也把乳頭放進孩子嘴裏,兩個孩子終於不哭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杜太太始終沒有出聲。兩個孩子又哭起來,娟子叫杜太太。杜太太不搭理。此時,杜先生也警覺起來,眼睛一直朝太太張望。娟子走過去,碰了碰她,大叫幾聲。杜太太半天才有反應,從懷裏吃力地拿出奶瓶。娟子接過奶瓶,奶水果然是暖的,甚至是熱的。娟子高興地向杜太太道謝。

但是,杜太太仍舊沒有反應。這個時候娟子才注意到杜太太臉色蒼白,眼神無力。娟子緊張起來,小心地碰了碰杜太太的額頭。她大叫出來,杜太太正在發高燒。這個時候大家明白了杜太太剛才所言“我與你們不一樣”的含義。杜太太早就開始發燒了,她誰都沒告訴,準確地說,她不願意讓杜先生知道。

杜先生立刻蹲到杜太太麵前,極度心疼地說太太傻,有再多怨恨也不該折磨自己,他不停地責怪自己,手足無措。一會向在座的求熱水,一會求王大力趕緊送她去醫院,一會求人打電話給高速公路救援。

王大力告訴他,很快就到大浦服務區了,到那裏就好了。

杜先生一直催促王大力開快點,他的情緒太激動了。他爬到太太的床鋪上,流著眼淚,把太太抱在懷裏,握住太太的手。杜太太已經沒有任何力氣,頭歪在丈夫懷裏。杜先生說以後他再也不晚歸,再也不和她生悶氣,再也不向她發脾氣,再也不喝酒,再也不抽煙,隻要她不喜歡他做的事情,他都不再做,隻要她能好好的,隻要她不再生氣,他什麼都願意。

杜太太聽著丈夫的話,眼角流出眼淚,眼淚滴到丈夫的手背上。她心想,丈夫都說些什麼呀?誰折磨自己了呀?不過是幫了人家一個忙,不小心著涼了,感冒了。這又要什麼緊呢?這是一個大家庭,看到小孩子嗷嗷待哺,忍心嗎?但是,這些話,她說不出話。她的嘴唇幹澀,虛弱極了。

還有一公裏就要到達大浦服務區,這節骨眼上,車子突然停住了,堵塞在一起。杜先生大叫起來,這可如何是好?王大力說,別急,大浦服務區就在前麵,不遠了,要不,趕緊把人背過去吧,堵塞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解除。

杜先生二話不說,立刻站起來,背著杜太太往外走。

這個時候,三個農民工(周喜貴除外),耿曉寧,娟子和郭小蓉都下了車,跟隨著杜先生,幫忙準備接力背送杜太太。其中娟子把孩子扔給小玲照顧,囑咐小玲將杜太太暖熱的奶水分給孩子一點。

王大力承諾,車子到了服務區就去醫務室找他們。

而耿曉寧和郭小蓉此行的另一個目的是盡快趕過去給手機充電。

雪下得正緊。杜先生深一腳淺一腳得走得急。杜太太的雙手圍著他的脖子,頭伏在他的肩膀上。娟子跟在後麵給杜太太裹上一床被子。幾個男人則圍在杜先生周圍,生怕他不小心摔倒。走了20多分鍾,杜先生已經氣喘籲籲。幾個農民工要幫他背。但是,他不肯。又走了10分鍾,到了下坡地段,很快就到大浦服務區了,杜先生腳下不停地“打擺子”,其他幾個男人再次要求幫忙,杜先生還是拒絕。杜太太則沒有任何力氣說話,眼睛閉著。

突然一個趔趄,杜先生摔倒在地上,仰麵朝天,正好把杜太太壓在身下。還好,其中劉幸福的動作夠快,接住了杜太太,卻把自己砸在最下麵。杜先生流著眼淚,在地上爬著找眼鏡,他是高速近視,眼睛掉了什麼都看不清楚。

耿曉寧幫他撿起眼睛。戴上眼睛,杜先生撲到杜太太身前,摸著太太的身子,他呼喚“老婆!”杜太太不答。他用手放到杜太太的額頭上。他哭得更厲害,又要去背。

耿曉寧一把拉住他說:“你已經累了,別再倔強了,冷靜一些。讓別人背,會快些。”劉幸福則在一旁叫苦連天,剛剛他的腰身被狠狠壓了一下,一直嚷著屁股發麻。

幸好,這時走過來幾個武警戰士,了解到情況後,他們立刻組成團隊,一個武警迅速地連滾帶爬到坡下,身上帶著一根繩子,繩子的一頭在坡上的一個武警處,這樣就在坡上拉起了一條保護繩。一個武警二話不說,脫去鞋子和襪子,把襪子拴到鞋子上,背起杜太太,抓著繩子,風風火火地往前趕——盡管腳下還是“打擺子”。

坡太陡了!杜先生也學著他,把襪子套到皮鞋上,飛快地跟著他。

耿曉寧他們被甩了好遠,因為郭小蓉跟著,不停地尖叫,甚至她在一個地方滑出幾米遠,耿曉寧把她扶起來,她卻蹲著不敢走了。

唉。耿曉寧隻能拉著她的手,抓住繩索,用力地使她保持平穩,慢慢向下走。

耿曉寧他們幾個趕到大浦服務區,這裏聚集著大量的車輛和司乘人員,喧鬧陣陣。等他們找到醫務室的時候,杜太太已經在輸液了。因為床鋪不夠,她隻能在長凳上輸液。醫療室開著空調,很暖和,這是大浦服務區用發電機自行獲取的電力,整個湖南高速係統的所有服務區都準備了發電機,以備正常供電中斷時使用。

杜先生已經安穩很多,坐在太太旁邊,把她攬在懷裏,手裏拿著一個輸液瓶,裏麵裝著熱水,放到太太懷裏,以供取暖。

看見耿曉寧他們進來,杜先生一再向他們道謝,並且要給他們錢,要他們去超市多買些食品。耿曉寧他們謝絕了。

隨後,耿曉寧和郭小蓉一起去找充電的地方。等到手機電池放到充電設備上,他們安心地去了服務區超市,購買食品和水。郭小蓉顯得很興奮,買了很多零食。她不停地問耿曉寧想吃什麼,說幫他買。耿曉寧卻笑不出來,隻買了幾包方便麵,餅幹和礦泉水。而郭小蓉買了滿滿一大袋子食品,有備無患。

等他們回到醫務室,杜太太仍舊躺在杜先生懷裏,安穩地睡著,臉色漸漸紅潤起來。突然,杜太太輕聲叫喚“老公!老公!老公!”神色慌張。杜先生應答:“老婆!老婆!”杜太太慢慢睜開眼睛,看見丈夫的一刹那,憔悴的臉上露出微笑。滿屋子的人都望著他們,是很好奇。耿曉寧和郭小蓉望著他們笑了。郭小蓉笑得很開心,耿曉寧卻笑得沉重,他又想起了陳思,想起了母親和羅姍姍。

距離他們離開大巴已經快三個小時,王大力突然出現在醫務室裏。他氣喘籲籲地問:“病人怎麼樣了?”此時,杜太太臉紅潤,很幸福地躺在杜先生懷裏,已經沒有哀傷。他們連聲向司機道謝,王大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接著幾個人聊天。他們問起王大力臉上的刀疤是怎麼回事情?

王大力笑著說:“你們也看得出是刀疤,看來我這個惡人形象是沒得改咯。”說罷,他笑了。這麼多天,頭一回看見他笑。他笑起來很和善,於是杜先生笑著說:“你應該多笑笑,笑起來就沒人認為你是惡人了。”王大力又笑了,憨憨的。

這時,幾個武警戰士緊急送來了幾位發高燒的孩子,亟需治療。醫務室空間不夠,耿曉寧他們隻能退出去。王大力正好要去買些食物,而此時其他的乘客也都在買食物,找熱水。耿曉寧和郭小蓉則在服務區到處走動。不是耿曉寧一定要和她一起走動,其實,耿曉寧更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但是,郭小蓉一直跟隨著他。

他的情緒很低落,郭小蓉看得清楚。郭小蓉問他:“你心情不好?”他苦澀地笑了,不答。然後,他找了一個公共電話,電話前幾個人在排隊,他也排過去,等了很長時間。他要給陳思打一個電話。

電話好不容易拔通了。

陳思的情緒同樣很低落,問他:“怎麼那麼久都不回短信?”

耿曉寧說電話沒電了。陳思問他現在怎麼樣?他和她絮叨了半天,說了這兩天發生的一些事情。陳思突然又提起要來找他。耿曉寧說不讓她來。但是,陳思很不高興,堅決要來找他。耿曉寧說他現在很好,車子已經開動了,很快就到衡陽,然後到郴州。

但是,陳思還是決意要來找他。耿曉寧說她為什麼這麼任性。她的火氣立刻來了,她說她就是這麼任性,就是想來找他。“我不是衝你來的,我是衝著你媽媽來的。你媽媽不是病了嗎?”陳思這樣大聲說。

盡管這樣,耿曉寧還是厲聲說:“這是什麼時候?非常時期!我不讓你來!你好好在家呆著,比什麼都強!”路上這種情況,他當然不放心她出門。

陳思哭了,丟下一句:“不去就不去!”然後,掛掉了電話。

耿曉寧再打,她的手機就關機了。

陳思這次為什麼這麼大火氣?耿曉寧不清楚,但是,這無疑讓耿曉寧的心情更加沉重。

他們的通話,站在一旁的郭小蓉聽得很清楚。耿曉寧掛上電話,她就問耿曉寧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耿曉寧仍舊苦澀一笑,和她談了兩句。隨後,他們去充電處取了手機。兩人邊走邊聊天,耿曉寧卻心不在焉,他低著頭,寫短信,想著怎麼安慰陳思。

突然,響起一聲車笛,一輛大貨車開過來,郭小蓉驚慌,身子猛然一擺,就要摔倒。耿曉寧迅速抱住她,和他一起摔到地上,手裏提的食物散落一地。然後,那輛貨車從他們身邊看過去,有驚無險。

郭小蓉沒有受傷,但是,耿曉寧突然感覺到眼前一片模糊,手腕驟然疼痛。原來,他的手腕正好被郭小蓉壓在身子下,而他的眼鏡也掉了,他也是高度近視,和杜先生一樣,沒有眼鏡,他什麼也看不清楚。

郭小蓉滿眼是淚,找到他的眼鏡,卻是在自己的身體下麵,鏡框斷成兩半,一個鏡片也脫落了。更要命的是,他的手機也掉到地上,被剛剛過去的貨車碾得粉碎。

耿曉寧坐在地上,半天沒有起來,流下眼淚。這一次,他徹底絕望了。而他的手腕可能是老傷複發,在大浦服務區醫務室隻能做簡單的處理,綁上幾塊竹板,纏繞幾圈繃帶。

雪上加霜,痛不欲生,這是對耿曉寧心情最貼切的描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