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1 / 2)

一剪梅·舟過吳江

宋代·蔣捷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瀟瀟。

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一)

泛舟吳江,波光粼粼中遊子蔣捷迎風而立,酒澆江頭。

渺遠的思緒如同這漫無邊際的江水,在輾轉奔波的路上四處飄蕩。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在這山軟水柔的江南麗地,卻隻有一顆孤獨而清冷的靈魂在流年裏徜徉,尋覓渴望。

一片春愁待酒澆。可這濁酒又怎能知曉遊子的滿懷愁緒?無邊春愁難解人憂,客居他鄉的遊子隻能麵對著遠眺吳江空歎愁。長期離亂顛簸的流亡生活讓詩人在豔陽春光中生出難隱的傷感,柔情的山水與淒楚的心境對照著,在這春風微曛的江麵上,入目的大好春色竟讓他悲慘的身世徒增了幾分寒意。

飛鶯縱有風吹轉,奈舊家苑已成秋。懷揣著一片春愁的他此刻正漫無目地飄零在茫茫江麵上,正如現在的他,孤零零地顛沛流離在這世上。春深似海,愁深勝似海。一層層疊加在命運上的愁緒無法派遣,伴著兩岸伏柳,在風雨中飄搖。

江風凜冽,急迫地需要杯酒來排解。泛舟波瀾,但見岸邊酒旗斜矗,迎風而拂,詩人的愁緒,仿佛都已被這江村的小酒家看穿,急急地呼喚著把盞共飲,待酒消愁。幾杯薄酒下肚,酒入愁腸,一陣燒灼襲上心頭,在這短暫的暖意過後,隻覺寒風更冷,清酒更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醉鄉一夢,夢裏愁更疼。

江上的小舟載著薄醉之人繼續前行,漸漸地,秋娘渡與泰娘橋的景色映入眼簾,烏篷外小雨淅瀝,為這朦朧春色又增添了一片灰涼。舟中人隻覺風入骨,雨心寒,積壓的愁思隨著激轉湍旋的江水瀟瀟綿綿。吳江兩畔的春景分外觸發了詞人那顆柔軟細膩的心,他不禁思念起在家“笑渦紅透”、“軟語燈前”的妻室。

在這樣風雨飄零的日子裏,家國何在,失散的親人如何再聚。

不過是想結束旅途的勞頓,換去客袍,嬌妻挑弄起鑲有銀字的笙,點燃熏爐裏心字形的香,在嫋嫋的音樂聲中訴述久別以來深切的思念,流亡的顛沛。而如今,在這亂世裏,就連這小小的歸家願望也將遙遙無期!

詩人多想結束漂泊的不安定生活,但想象的美好和當下的窘境對比之下,怎能不讓人傷感哀憐……這些所有最平常不過的家庭生活,在國破家亡的年代裏,竟成了奢侈的幻想。

(二)

櫻桃果紅,花落花開,春夏秋冬又一春。

蔣捷筆下的時間物化為萬物更迭,葉綠果紅。時光如同一個調皮的孩童,一口氣吹來一片春色,一跺腳震下滿地黃葉,伸伸手喚來滿城風雨,打個滾又銀裝素裹。就這般自由自在地飛馳著,全然不顧及旁人的腳步。

麵對這易逝的時光,詩人蔣捷不得不發出“流光易拋人”的悲歎,縱筆寫下一首《一剪梅》。

青春短暫,歲月無期,麵對漸行漸遠的歲月,麵對這滿目蒼涼的國衰家敗,他似乎變得渺小又無能為力。一聲歎息,歎出絲絲春愁,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