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看取蓮花淨,方知不染心(1 / 2)

題義公禪房

唐代·孟浩然

義公習禪寂,結宇依空林。戶外一峰秀,階前眾壑深。

夕陽連雨足,空翠落庭陰。看取蓮花淨,方知不染心。

(一)

記憶中,總有那麼一彎來自遠古的溯流。帶著朦朧的霧氣,綿延在黃河腹地上。美麗的《詩經》印刻在那裏,千年的時光依稀可見。《詩經》雲: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印象中,這樣淡泊而大氣的花,總歸屬於蓮,這樣如玉的君子也非孟浩然莫屬了。

於是,蓮花承載著這樣古老而又樸雅的文化印記,或如菡萏未綻,小荷才露尖尖角;如芙蓉微抹淡霞,水麵清圓,一一風荷舉;又如嬌顏正當時,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無論何種姿態,自古以來它都是文人墨客筆下清挺的精神象征,一種潛移默化而深入骨髓的文化傳承。

古人可謂甚為愛惜它,光是別稱就有不下十種。水華、芙蕖、碧環、玉環、水芝、水芸、靈草、水宮仙子、君子花等等。此間,最能概括蓮花風骨的隻有三個:溪客、淨友、淩波仙子。

“溪客”二字,立意清峻而仙骨不凡,頗有君子之交淡如水之意蘊,與溪為鄰,脈脈無語,清風鶴鳴,倒影婆娑搖曳,共鑒天荒地老。“淨友”,或許源於“梅蘭竹”三君子,出水芙蓉,不染一塵埃,為諍友亦可,用一季季亭亭玉立的神韻感染著世人,醒悟於世人。而“淩波仙子”,或許是與黛玉的“瀟湘妃子”別號相像,讓這荷花竟也帶了林妹妹一般的神韻,脫俗、清婉、獨立自由,非人間之物而不食於人間之煙火。

君子似蓮,佳人亦可似蓮。中國古典美女似乎氣質中總與荷花脫不了幹係,清麗、出水芙蓉般不加雕飾。徐誌摩有詩雲: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好似水蓮花般不勝涼風的嬌羞。正印證了這中國古典美學的審美意境。

如此,荷花便構成了中國古典文化的重要的一部分。古典水墨畫中也輕映著它的倩影。不同於芭蕉聽雨、海棠吟詩,不同於牡丹國色天香、菊花淩霜不屈,它所傳達的是仙風道骨般的意蘊,悄悄綻放就柔軟了時光,刹那梵音梵韻蕩漾開來,讓世人見之忘俗。

釋迦牟尼就曾將“蓮花”放在最崇高的位子上,自己也被喻為“蓮花王子”,同時“蓮花”也常被用作佛的底座,它即是佛的象征。

這麼一株“天國”之物,如天外仙子一般降落人間,或許也是一種默默而自然的普度與人世的升華。它於千百年前,帶給唐代曠世難再的隱逸才子孟浩然一句“不染心”的蓮的醒悟。透過茫茫紅塵,詩人的身軀最終也高遠地長存,與蓮的文化啟示一樣萬古長青。

(二)

蓮如君子,君子亦如孟浩然。

中國曆代文人均視“致君堯舜”的仕途之路為實現平生抱負最重要的途徑,仕途失意可能就意味著全部的人生價值的否定,也意味著人生將消磨自己為庸碌之輩,折損自己於潦倒不得誌之人生困境。

也許,孟浩然曾經也這樣定義過自己,也這樣痛苦地迷茫過。然而,命運之神從來就沒有想以仕途方式眷顧他,也正是在那時,滿腔積鬱的他在旅途中看到另一種命運的給予,曙光初現在義公和尚清淨梵行的禪房。

雨過天初洗,空翠落庭陰。冥冥中,那遠處的蓮花新顏初綻,凝露清亮,香遠益清,給予他驚鴻一瞥,刹那間,將他那顆被半生塵俗蒙蔽的心如瀟瀟暮雨般洗滌,煥如新生。於此,他成了真正的自己,真正的孟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