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何須更問浮生事,隻此浮生是夢中(1 / 2)

禪詩

唐代·鳥窠

來時無跡去無蹤,去與來時事一同。

何須更問浮生事,隻此浮生在夢中。

(一)

人生如夢,戲如人生,或許人到暮年均會有此慨歎。浮生,如白駒過隙。或為英雄豪傑、或為才子佳人、又或為黔首布衣、均是宇宙之一粟,渺小不可見。仿若那投海的石子,僅僅泛起幾秒的漣漪,或者被大海的波浪席卷,了無痕跡。

不知在人生的哪一個階段,開始懷疑世界的本相,自我的真相,也不知是從哪一刻起開始不知自己身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開始懷疑宇宙是否還有一個無形的大手在操控著一切,導演著時間的一幕幕情景。

或許,這是來自遠古的對生命起源,生命秘密探索的覺醒,這是體內沉睡帶著遠古記憶的細胞的覺醒。“質疑”似乎主宰了人生的某一段時光,偷得浮生半日閑,在匆忙中開始去審視於自己,審視於所處的世界。

自古均如是,不知有多少人有過如此深度的思索。可是,即使費盡心思去尋求所謂的答案,也都非人力所能達。

王國維大師有雲:“人生隻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連江點點萍。”麵對這種生命的困惑,大師將生平歡悲忽略不計,視人生僅如浮萍般漂泊於蒼茫的塵世,多少有點宇宙高度的體悟。或許這就是大師所追尋到的答案。

再看曹公百年前對人生的比喻。在其《好了歌解》中,他可謂淋漓盡致地表達了自己的那一把辛酸淚:“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在蓬窗上。……昨日黃土隴頭埋白骨,今宵紅綃帳底臥鴛鴦。……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曹公所認為的人生也仿若夢一場,一場為“他人作嫁衣裳,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幹淨”的甚荒唐的夢。在他的紅樓一夢中,賈寶玉,這個富貴閑人,最終也在天崩地裂之時,逃大造,出塵網,撒手人寰,遁入空門,從而得到了解脫之道。

不論暗自嗟歎,撕心裂肺,還是妄執無明,留給後人去用一生體悟的依舊是這浮生與夢的不盡思考,依舊是這些曾讓無數先閑解不開道不明的黃粱一夢。

(二)

白居易,這位千古留名的詩人也難逃如此困惑。於是,有一天他帶著心頭鬱積的惆悵,向鳥窠禪師請教,並作一偈語:“特入空門問苦空,敢將禪事問禪翁。為當夢是浮生事,為複浮生是夢中。”鳥窠禪師以偈回曰:“來時無跡去無蹤,來與去時事一同。何須更問浮生事,隻此浮生是夢中。”這段逸事後來也成為千古流傳的佳話。

禪師用字寥寥,卻吉光片羽,讓香山居士豁然開朗。來和去,恰若人的生死,都是毫無痕跡可尋,不知從哪裏來,亦不知往何處去。人世更迭,世事無常,天有不測風雲而人有旦夕禍福。浮生,不是像夢,也不是在夢中,而浮生就是夢一場。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