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1 / 2)

辛夷塢

唐代·王維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

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一)

在寂靜而又幽深的山穀中,一片芙蓉欣欣然綻開了笑顏。那精致而可愛的花骨朵仿佛滿弓的荷花箭,含苞待放。春日習習,辛夷花在蓬勃生命力的催動下,蓓蕾舒展,雲蒸霞蔚,如春陽般燦爛。

此時,寄居在輞川別業的王維忽然在辛夷塢看到這悠然獨自開放的芙蓉花,在生命力的催動下,辛夷花欣欣然地展開神秘的蓓蕾,是那樣燦爛,好像雲蒸霞蔚,顯示著一派春光。無人賞識的紅萼,仿佛已然超越時空之限,點綴著寂寞的澗戶,隨著時間的推移,化作世間永恒。在細風中淺淺低吟:縱然知音難覓,生命的價值卻在於獨立與自由地展現生命之美。

春去春又來,芙蓉花自開又自落,伴著時光輪轉,掛在枝條末端的花朵爛漫又灑脫,獨自綻放又不卑不亢,傲然人間而非自詡自恃,沒有生的喜悅,沒有死的悲哀,這樣豁達從容的姿態忍不住讓仕途失意的摩詰居士感慨萬千!

陶潛筆下的秋菊坦蕩,訴說著隱者的高風亮節;周敦頤筆下的清蓮不妖,訴說著愛蓮者的君子風度,出淤泥而不染;而王維筆下的芙蓉卻有著一種超凡脫俗的平凡之美,仿佛瀝除了凡世的雜陳,化為晶瑩剔透的一抹永恒,含苞待放。

芙蓉之影,是詩人人格的寫照,更是詩人心靈的向往。

歲華盡搖落,芳意竟何成。在王摩詰的眼中,一切世間萬物不正像這芙蓉花一般,在刹那的生死相續中還原因果虛實,自由自在地沿著本該有的生命足跡前行嗎?一花一世界,王維心中巋然不動的佛性,此刻在芙蓉花的身上找到了“真如”之境,花在無人山澗自開自落,一個孤芳自賞、一塵不染的芙蓉仙子形象浮現眼前。

(二)

不得不說,王維的詩佛之名的確名副其實,在他生前,人們就認為他是“當代詩匠,又精禪上理”。在唐朝這個佛教盛行的時代,受佛家思想影響的作家不在少數,可是唯有在王維的詩歌中,可謂是處處見禪意,句句含禪機。尤其是晚年之作,似乎都閃耀著一種若有若無的禪理佛意。於喧鬧處見靜謐,於動的隱忍中發掘靜的力量。正是這朵在幽穀中孤芳自賞的芙蓉花,讓王維忍不住聯想起自己一生的坎坷滄桑,追憶往事,期許未來,化成這一首美麗的《辛夷塢》。

這首收錄在《輞川集》中的力作,是詩人晚年的亦仕亦隱時寫下的身世之作,靈魂之作,由於追求“湛然常寂”的禪修境界,王維一再宣稱“一悟寂為樂,此生閑有餘”。在孤獨與寂寞中,他寧心靜性地觀察林間萬物,走進自己熱愛的大自然中的山山水水,獲得與天地、宇宙最親密和諧的接觸,從自然之法中收獲那份自由隨性。

唐太宗開元二十四年的張九齡見黜之事,已經讓王維隱隱感到政壇中正在醞釀著一場巨大的腥風血雨。及至新相李林甫上台把控朝政,盛唐開始從天堂漸漸走向了地獄。烏雲聚攏,暴雨將至。此時的王維雖然身在朝廷,然而不願與黑暗勢力勾結,成為他們翻雲覆雨的左膀右臂,王維隻能空空地任年華老去,鬱鬱不得誌。內心矛盾的王摩詰便轉身回到了大自然的懷抱,在長安城附近的終南山和輞川建立別墅,寄意山水田園,從而誕生了許多禪意滲詩的抒懷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