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忘·愁怨·心安是家
詠聲
唐代·韋應物
萬物自生聽,太空恒寂寥。
還從靜中起,卻向靜中消。
(一)
今夕何夕,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夜幕低垂,星漢燦爛,山澗幽草與深樹黃鸝,全都附身於空茫宇宙,靜止了星與夜,凝固了光陰和歲月。
何為永恒,何為靜止。世間萬物又似乎全都處於動之中,既靜而動,似靜非動。靜,不隻是一種狀態,更是一種人生境界,生活中不缺少美,而缺少發現美的眼睛。學會在靜中觀享生命的精彩,驀然發現,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裏,世界竟有這樣別致的風景。
所謂的“動”與“靜”,所謂的“生”與“滅”不過是寄生於生命共生共存的景觀。太空寂寥,無聲亦有聲;寒風狂瀾,卻吹不動牆上的光影。緣生緣滅無非是萬物本身的存在形態,根源於世間靜謐的空靈之光。
雲聚雲散,月暈月圓,流動的時間改變著萬物的表態,又固化著某種規律和神髓。變中有動,虛實同生。生命中有太多的虛空和夢幻,在未知力量麵前,人類所能把握的東西實在渺小,當他選擇以一種從容淡然的超脫態度對待世界的時候,世界回報給他的遠比想象的精彩。
(二)
詩人總是難解國難家難的負重,現實的風雨飄搖使他們在彷徨迷茫的沼澤中艱難跋涉,空寂蕭瑟的挽歌情調亦常常氤氳在詩行間。韋應物的一首《詠聲》絕句,在偉大的靜穆中將空靈之美詮釋得淋漓盡致,空與靜,生與死,像最符合邏輯的哲學辯證,呈現著靈氣往來的生命氣象和宇宙大美。
宇宙清空,世事寂寥。沉湎韋應物筆下的靜之虛空,才體味到靜穆空寂之中,似乎滲透著某種冷漠遁世的心理傾向,置身於茫茫大自然中的個體的存在早已超越了時間空間的限製,擺脫了物欲權勢的負累,在禪悟自省之中,抵達到一種真正靈魂自由虛空之境。一首《詠聲》的背後,蘊含著深刻的生命體驗和欣賞美感。
在韋應物的人生中,我們清晰地看到了起伏跌宕間世事滄桑,看到了人生如夢裏的淡然遁世之音。
他曾是一個浪子,早年豪縱不羈,橫行千裏,鄉人視之如惡瘤,恐避其疾。“安史之亂”,國家危亡,太平盛世的神話頓然化作海市蜃樓,流落失職,曾經出入宮闈,扈從遊幸的仕途之路被突如其來的戰爭打斷,這時他才幡然醒悟,真正意識到肩上的責任。浪子回頭,少食寡欲,發憤讀書,常焚香掃地而坐,入禪從道,參悟人生。
國家的變故帶給他的影響是巨大的,直至此時,他才開始漸漸平息躁動的心靈,停下盲目追尋的腳步,真正審視自己的生命麵貌,審視官場中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審視人情百態,滄桑世事。才發現,山水田園才是他心靈寄托的最好歸宿,於是他脫離官場,幽居山林,寄情山水,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