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老柘葉黃如嫩樹,寒櫻枝白是狂花(1 / 2)

早冬

唐代·白居易

十月江南天氣好,可憐冬景似春華。

霜輕未殺萋萋草,日暖初幹漠漠沙。

老柘葉黃如嫩樹,寒櫻枝白是狂花。

此時卻羨閑人醉,五馬無由入酒家。

(一)

西湖白堤兩旁楊柳依依,香山居士的身影仿佛依然在芳華間留戀。春去冬來,時光輾轉,十月江南的寒意還未濃,芳草寒櫻似乎還沒褪去春天的氣息,秋日之繁華遺留在它們身上的痕跡,伴著輕霜暖日,頗有悠然閑適之意。

人生亦是,想他時至暮年,功名不再。青春的激情已然無法複製,但並不意味著此後的人生盡是蕭瑟悲涼,雖不能金戈鐵馬,雖不能入仕從君,然而處於廟堂之中的他舉杯賞景,打馬天涯,以樂觀獨特的人生態度笑對餘生。

活在當下,活出屬於自己的精彩,就是最大的人格魅力。

十月江南,別有一番玲瓏景致。時值早冬,天氣依然明媚清爽,滿身散發出被烘烤過後的陽光的味道;寒霜輕盈,淒淒芳草避過寒霜,而散發出更加堅韌的生命力。西湖畔上的老拓樹雖然呈現出枯萎似的菜黃之色,但是仍然讓人聯想起春日裏新生的嫩芽。目之所及的櫻枝雖長在寒冬,卻不依時序,在陽光下開出朵朵燦爛的白花。可愛的初冬光景以至讓人忘卻了時間所在,空間所置,宛若置身一派春色。

此時打馬走過的詩人,望著這開在冬日裏的“無限春光”,倏地羨慕起飲酒人的那份清閑,不知不覺地緩步走入了矗立在“春光”裏的酒家。幾杯薄酒下肚,醉眼朦朧裏,依稀記起大半生官場中的戎馬天涯,宦海浮沉。出生亂世,輾轉大半個中原,青春不再,夕陽未老,仍見餘暉萬丈,淡然流淌。

優美的江南冬景,確實與詩人心心相通。縱遊在江南淨地,幾杯濁酒下肚,不知是被這美景陶醉亦或是沉醉在這如夢的人生之中,似夢非夢。“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儒家的致仕思想深深地影響香山居士的人生選擇,在每一個生命階段,都用最真誠的生活態度去綻放人生的光彩。

(二)

不同於杜甫筆下那般“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的嬌媚春色,也不似楊萬裏眼中“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菏花別樣紅”的融融夏日,更沒有晏殊《踏莎行》裏“高樓目盡欲黃昏,梧桐葉上蕭蕭雨”的悲秋哀怨,白居易的一首《早冬》不見蕭瑟淒涼,不見黯然感傷,縱然沒有劉禹錫筆下“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的直抒胸臆式的讚頌,卻隱隱地從這葉黃老柘和白枝寒櫻之中品味出些春的氣息來。這亦是他人生的寫照,淡泊名利,回歸山野,這份豁達開朗正是他人生的禪悟。

江南人跡,滄桑人家。清正為官的白居易在仕途中屢遭坎坷,多次被貶。母親意外離世,這與他來說猶如晴天霹靂;更有卑鄙小人落井下石,多加誹謗,終於導致香山居士被貶江州司馬,離京外任。其後仕途輾轉,寄居蘇州,晚年大多在洛陽履道裏第安然度過。

高官厚祿漸漸遠離了香山居士的身邊,可是他對生命的熱情毫無改變。兼濟天下的鴻鵠之誌進而轉為獨善其身的悠然自得。閑適恬淡的遊賞生活讓他寄身自然之間,自由暢快地伸展人生之樂。在這禪意的詩行中,書寫的是他生命的別樣精彩和深層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