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五首
北宋·蘇軾
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
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
(一)
西湖畔旁墨雲翻轉,望湖樓上珠雨亂撞,夏日的暴雨行走無蹤,來勢洶洶。自然難料,世事無期,酒酣微醺的東坡居士借酒助興,詩神遨遊,揮毫潑墨,豐富的想象力在風雨狂瀾中飛轉騰挪,一首《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便如遊魚般躍然紙上。
風急雨驟,當一切歸於平靜之後,一如當初。再回首自己曾走過的泥濘與波折,再品味從荊棘之中散發的幽香,他忽然明白,往事如煙,悲欣難料,誰承想,曾經以為多麼大的風雨阻隔,如今全然化作了細細漣漪好風光。
斯人已逝,寵辱亦漸行漸遠,曾經在宦海中的沉浮,帶給他的喜怒哀樂,仿佛都在時間的進展中消失,此時的他觥籌交錯把盞更酌,隻感受這明媚夏日裏神秘的易裝帶給自己的驚喜。
一切的變幻莫測仿佛隻是眨眼間的事情,萬裏無雲的晴空突然黑雲翻滾,如打翻了的濃濃墨汁咆哮著從遠處的山巔逼近,染黑了雲朵,整座望湖樓陷入了巨大黑幕的包圍之中。他知道這突如其來的烏雲必將接踵一場風雨飄搖,果然烏雲突襲不久,如注的驟雨就傾瀉而下。大雨裹挾著白亮碩大的雨點紛繁錯雜地砸落在船上,雨點仿佛千萬顆珍珠,從天上傾盆而下,直衝入江麵,水花四濺,激起波浪漣漣。
當人們正在驚歎著躲閃著這場來勢凶猛的暴雨之時,一陣狂風席地卷來,倏忽間烏雲和暴雨在狂風中無影無蹤。雲開日出,當他還留戀在風雨變幻帶給他的深沉思考時候,一切已然戛然而止,沒有留下半些來過的蛛絲馬跡。望湖樓下水麵平靜如鏡,空氣清新,遠遠眺望,水天一色,甚是美麗。
(二)
黑雲白雨來勢之凶,望湖樓下江水變化之快,實在令人唏噓不已,這番景象猶如世事無常,宦海沉浮一般捉摸不透,東坡居士筆下的《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中,這一令人目不暇接的戲劇性場麵,不僅是大自然的傑作,更是他人生現實和心境的寫照。
萬古長空空不變,一朝明月永流傳。在他看來,人生的狂風暴雨其實比真實的更加洶湧澎湃,難覓影蹤。烏台詩案是他人生中不得不提的轉折點,不惑之年的他本以為可以在湖州薄地安度此生,可是命途多舛,風雨突至,僅僅因為一句“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的話被新黨抓住了辮子,以此為指斥他不忠於君,包藏禍心的借口。他萬萬沒想到區區文字竟然差點給自己惹來殺頭之禍,身陷囹圄百餘日後,被貶黃州。
人生無常,誰能料到命運竟跟自己開了如此戲劇性的玩笑。此時的蘇軾一度心灰意冷,無法排遣愁緒,多次到黃州城外赤壁山瀏覽之後,他終於在自然中找到了答案——“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與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在一篇篇《赤壁賦》《念奴嬌·赤壁懷古》的詩作中,他重新探尋人生的真正價值;在躬耕農事與田父野老的交往中,他找到了久違的豁達,終於重新抬頭迎接明媚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