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傑原本有個幸福的家庭,三年前,他出了車禍,癱了。妻子侍候他兩年後,就領著八歲的兒子走了。他不怪妻子,妻子今年才三十二歲,她不能守著自己這個癱子,過一輩子吧。不過,妻子還時常打發兒子過來看望他。
妻兒走後,空蕩蕩的屋裏,就剩下於傑一個人,他坐在輪椅上欲哭無淚。於傑又苦熬了半年多,就實在是熬不下去了。他覺得生命對自己來說,已沒有什麼意義了,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
那天,他奮力挪到窗口,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這時,兒子正好推門進來,看到爸爸要跳樓,便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死死地拽住了他,聲嘶力竭地喊著:“爸爸,你不能這樣,你死了我怎麼辦?我不想沒有爸爸!”
於傑含著淚說:“你去找你媽媽,她不管我,可她不能不理你。”
“不,我不能失去爸爸。”
“可爸爸已是個廢人,不能再掙錢了。將來,對你來說,也是一個累贅。”
兒子說什麼也不放手,哭著說:“我們學校,有位同學的父母也是殘疾人,他們靠賣中華結,也能賺錢。你不是會吹糖人的手藝嗎?你去吹糖人,一定也能行的。”
於傑的祖上是以吹糖人為生的,那時,在榆林城裏,吹糖人的於家幾乎是無人不曉。於傑小時候,父親曾手把手地教過他,可是他對那個活計不感興趣,帶帶拉拉地學了一點,也沒學精。兒子小時候,為了逗兒子開心,他曾經表演過幾次,沒有想到兒子至今還記著。於傑不想在兒子麵前表現自己的軟弱,他含著淚點點頭。
於傑找出那些多年不用的家什,讓兒子把他推下樓。其實,這一切都是做樣子給兒子看的,他想好了,隻要是兒子一走,他就立刻挪上小學旁邊的天橋,從上麵翻下去。他是一個剛強的人,不想拖累任何人。如今社會競爭這麼激烈,一個身體健全的人都疲於應付,何況自己這個殘疾人。兒子費力地把他推到小學校邊,說:“爸爸,你就在這等著吧,會有很多學生來買的。”於傑苦笑了一下,說:“爸爸能做出好多好多樣子好看,又好吃的藝術糖人來的。你不用擔心,好好上學去吧。”望著兒子走進校園的背影,於傑的淚涮涮地流下來。他暗暗地說一聲:“兒子,永別了。”調轉過輪椅,向天橋挪去。
這時,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學生,跑過來,說:“叔叔,你是吹糖人的吧?”於傑笑了笑,說:“小姑娘,叔叔是吹糖人的,但是今天不吹了。”那個小女孩瞪大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問:“為什麼?”於傑歎了口氣,說:“你還小,說了你也不明白。”那個小女孩還挺固執,“叔叔,今天我真想要個糖人,你就給我吹個好嗎?我有錢。”說著她拿出一些零票,遞給了於傑。看到小女孩那企盼的目光,於傑想,在自己臨死前,就滿足一下這個小女孩的心願吧。
於傑拿出了模子,取出糖稀,笨手笨腳地吹了一個小胖娃娃,由於長期不摸索了,那個吹出來的小娃娃又醜又小。小女孩卻高興地拍著手,說:“太好了,太好了。”接著,她向陸續走進校園的小學生說:“快過來看啊,這有吹糖人的,好吃又好看。”很快,他的身邊圍了一大群小學生。他們揚著渴望的小臉,等待著他吹的糖人。於傑的心軟下來,他想在自己臨死前,能給這些孩子帶這麼多快樂,也是一件積德的事,於是就認真地吹起來。那天早上,他數數零錢,有五十多元。沒有想到自己還能賺錢,不用靠別人,也能活著。於傑心平靜了許多,他又看到了一絲生存的曙光。
他開始挪著輪椅,在小學校門口吹糖人,但是,從不去兒子所在的學校,他不想讓兒子的同學知道,他有一個癱子爸爸。為了生存,他不斷地翻新著糖人的花樣,很受小學生們的歡迎。不久,他吹的糖人,在民間食品工藝展上,獲了獎。於傑便產生把這祖傳的手藝發揚光大的想法。
在中華街路口,於傑選中了一個小店,一問價錢,他的心就涼了半截,一年的租金兩萬多元。他跟人家好說歹說,人家看在他是殘疾人的份上,降到了一萬八。就是一萬八,他手裏的錢還差一大截。有人勸他,到偏僻一點的地方,租個店算了。他苦笑了一下,搖搖頭,一方麵是那個小店前,學生的流量較大;另一方麵,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從那個小店裏,他能看到天天上學的兒子。
在這座城裏,他除了兒子和前妻,再也沒別的親人,沒有辦法,他隻好硬著頭皮,找到了前妻。前妻又嫁給了一個下崗工人,他們的家境也並不富裕,不可能拿出那麼多錢來幫他。望著前妻那無奈的表情,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便打道回府。一路上,失落和沮喪占據了他整個心靈,望著滾滾的人流,他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