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俊彥啊,你有沒有想過,你會因為自私而毀了一棵好苗子?
所謂良材難求,你把這麼好顆苗子,當作你背水一戰的犧牲品,良心何安?”
“我沒有!老師的尊嚴我還是有的!”
“是嗎!”她不肖地說。“俊彥啊,所有的學生提到你都誇你是個好老師。這麼沒有二至的評價,你,我還是第一個聽到。這應該和你一直以來對所有學生都和顏悅色,處處息事寧人避免衝突,不無關係吧!所以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前些天又有個學生提出來要換導師?”
“……”
“雖然我不知道她離開你真正的原因,但是好歹我也比你多吃了幾十年飯,倒可以幫你猜一下。嗯~”她故意做出思考的表情。“就像沒有憤怒的人往往缺乏真誠一樣。一個從來沒有和學生發生過衝突的老師,往往是不稱職的。因為,沒有衝突恰恰說明他和學生之間缺乏交集。如果,前者還可以在這世上獨善其身的話。那麼後者是不是也可以?他能擔保有一天自己不會變成陷阱?不自覺地把接近他的人都給陷下去?”
“媽,您覺得我是這樣的人?”
“這是我應該回答的問題嗎?”
“就算沒有了熏習和大亮,我們還是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十多年的親人,我在您心裏就是這樣的人?媽!”
“不要這樣叫我,這讓我毛骨悚然。”
“您就這麼看不起我?”
“不,我隻是無法喜歡你。”
“為什麼?我已經盡力了。”
“還用問嗎?我的女兒死了。你帶她走,卻沒有帶她回來。”
“……”
拉赫瑪尼諾夫第二個鋼琴協奏曲,開篇第一個。高低聲部的更迭,和隨之而來的磅礴旋律。在琴房十平方米的空間裏鋪陳開去。像一個微不足道的核,悄無聲息地釋放它的力量。穿過皮肉骨骼最後到達人們的心靈。
是的,音符不是語言,鋼琴也不會說話,但就是這麼不可思議,有著能直指人心的力量。即便過了幾百年,你依舊可以清晰地聽見作者當時揮舞著利劍和病魔抱成團,廝殺搏打的聲音。你依舊可以見證那超過任何一種語言的,直指人心的力量。
而現在同樣的力量正借助瑞應的雙手,再次噴薄而出撞向命運銅牆鐵壁的城池。如果那低音處的撞擊聲是她對自己剛才得知的,那個近乎致命傷的弱點,所表示出的無奈的歎息的話。那麼高音的撞擊,便是對那個,自己一直用全部真誠信任甚至是信仰著的老師的,刻意隱瞞不能坦誠的,一種憤怒,乃至心痛。
協奏曲不斷在高低音的輪回叩擊,和第一章 節膽戰心驚的旋律中重複。強烈的擊鍵,全然把88個黑白鍵當作了她同仇敵還的敵人。她恨不得要把它們敲碎,敲爛。碎成一片片,就像一麵被用力砸在地麵上的鏡子,變得支離破碎再也回不到它原來的樣子!
“啊!”這個念頭一晃而過,瑞應頓時覺得有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撲鼻而來。上午在張曆窮追猛打的一路逼問下,她就曾經看到過這樣一付畫麵。像雨滴濺在地上,然後射出無數的顆粒。那一片片殘缺不全的鏡麵上盡是模糊的人影和犀利的叫囂,“我恨你,我恨你……”,然後被洶湧而來的鮮血在頃刻間吞末。想到這兒她下意識地再次捂住了耳朵,琴聲也因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