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德修業,唯勤而已(1 / 2)

——曾鞏《墨池記》

王羲之因書法技藝超群被尊為“書聖”,為後人仰慕,而他的一生也與墨結緣。年少時,王羲之苦練書法,吃飯、走路時手都不停歇。手邊沒有紙筆,他便在身上寫畫,久而久之,衣服竟被劃破。有時練字忘記吃飯,家人把飯送到書房,王羲之用饅頭蘸著墨汁吃,也還覺得津津有味。為了練字,王羲之常在池水邊書寫,用池水清洗硯台,時間久了,池水盡墨,人稱“墨池”。王羲之曾辭官不做,四處遊曆,所過之處,便會有“墨池”之名流傳,現在紹興蘭亭、浙江永嘉西穀山、廬山歸宗寺等地都有被稱為“墨池”的名勝。

慶曆八年(1048)九月,曾鞏來到臨川,憑吊此處王羲之的墨池遺跡。在州學教授王盛邀約之下,寫了這篇《墨池記》。曾鞏此文不落俗套,並沒有糾纏在墨池本身去寫,隻用簡單的兩句話勾勒出墨池的地點和形狀:“臨川之城東,有地隱然而高,以臨於溪,曰新城。新城之上,有池窪然而方以長。”傳說王羲之的墨池非隻此一處,曾鞏也不對它們進行考證,僅用“豈信然耶”一句帶過,顯示他的興趣不在墨池本身。

文中,曾鞏先後提到兩個對王羲之修成書聖有影響的人。首先是正麵影響王羲之的“草聖”張芝。《晉書》記載,東漢人張芝苦練書法,練字用的布帛都被寫成黑色,並索性把布帛染成黑布,裁剪成衣,穿在身上,如此努力終成“草聖”。王羲之羨慕張芝的苦學精神,在給友人的信劄中寫道:“張芝臨池學書,池水盡墨,使人耽之若是,未必後之也。”佩服張芝的書法技藝,欽服張芝為磨煉技藝所做的努力,池水盡墨便是王羲之向張芝學習的具體內容,而這一處處墨池也能算是王羲之對張芝的致敬。

另一個人是王述,他是個反麵角色。王羲之任會稽內史時,驃騎將軍王述與之齊名,而王羲之很鄙薄王述的人品。王述升任揚州刺史後,王羲之成了他的下屬。王羲之深以為恥,便辭官不做,並在父母墓前發誓不再出仕為官,不為名利牽絆,也不再與這種庸吏共事。沒有王述存在,王羲之恐怕還會在繁文縟節的公務中消耗很長時間,而王述也因為這件事情變相地被人們記住。

辭官之後,王羲之暢遊山水,遊遍東方諸郡,並曾泛舟出海,一方麵感受天地秀美,一方麵也有了充分的時間鑽研書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因為有了寬鬆的環境與充足的時間,王羲之能夠把精力投入到喜好的書法技藝中去,並博采眾家之長。《晉書·王羲之傳》記載,王羲之的書法水平最初不如書法名家庾翼,到晚年時方達到精妙境界。王羲之早年跟從衛夫人學習書法,後草書改學張芝,楷書改學鍾繇,博采眾長之後才有“飄若浮雲,矯若驚龍”的書法成就。

王羲之書法練習之勤,是非常罕見的,也因此獲得高超的技藝和深湛的功力。唐朝張懷瓘《書斷》中講過王羲之的書法入木三分的故事。某位商人生意興隆,要擴大規模,招牌自然也要隨之更換,四處尋找可以做招牌的好木料。湊巧有人拿來一塊曾用來祭神的木板,是塊上好的木料,隻是木板上寫滿祭祀用的文字。老板叫人把木板上的字擦洗幹淨,然後用來題寫新招牌。誰知擦洗半天後,木板上的毛筆字不僅沒有洗掉,反而更加清晰。商人把木板交給木匠,要刨掉表層的痕跡,可刨去兩層之後,人們還能看到墨跡。等找來懂書法的老先生一看才知道,上麵的字是王羲之的筆跡,筆力深刻有力,竟然已經入木三分。

曾鞏寫作此文,是熟知這些掌故逸事的,但下筆時卻隻輕輕帶過,僅用極簡略的筆墨點出故事,便開始論述王羲之成功的原因:

羲之嚐慕張芝臨池學書,池水盡黑,此為其故跡,豈信然邪?方羲之之不可強以仕,而嚐極東方,出滄海,以娛其意於山水之間,豈有徜徉肆恣,而又嚐自休於此邪?羲之之書晚乃善,則其所能,蓋亦以精力自致者,非天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