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
被電話鈴聲驚醒時,天已黑了,是朋友打來的,她問:“欣怡,你真的懷孕了?”
我恍惚了一下:“怎麼問這個?”
朋友吞吞吐吐地說:“剛才永強問我,你是不是真的懷孕了。”
我“哦”了一聲,想著白天他對我的冷硬,心一橫,說:“沒有!”
朋友歎了口氣說:“你呀,都這個時候了,就是急於和好也不能拿懷孕說事啊,他都猜出來你騙他了。如果不是逼你要孩子,他媽也不會和你吵架,沒吵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這些事了,咳,你們呀你們……”
是的,對我,他在本能上有了抵觸,我不再是那個可人兒的妻,而是一個處處透著狡猾心計的陰險女人。即使,我的愛再深再濃,又有何意義?
4
我曾去過幾次醫院,想打掉孩子,可是,每一次,我都是淚流滿麵地逃走了,我真的不甘,那麼好的愛,怎麼會說沒就沒了?假如,某天,永強在街上看見大腹便便的我,會是怎樣的表情呢?是驚詫,是喜悅,是懊惱?無窮的想象,給了我力量。
懷孕兩個月時,我的乳房開始發脹,我以為是妊娠反應,沒當回事。到四個月時,它已不再是脹的問題了,而是疼,一夜一夜的疼。
我打電話問媽媽女人懷孕時是不是乳房會疼,媽媽吃驚地反問:“你懷孕了?”
我半天說不出話,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媽媽開始哭,說:“你這個傻孩子,他都不要你了,你還留著這個孩子幹什麼?”
我和媽媽在電話裏一起哭。是的,我不是個好女兒,總是讓她為我擔心。哭著哭著,就忘記了一開始的話題。
淩晨時,電話突然響了,是永強的。我一接起電話,一陣疾風暴雨般的指責迎頭而來。我把話筒放得離自己遠了點,從他的咆哮裏我大體聽出了事情的輪廓,大約是和我通完話後,媽媽就打電話把永強沒頭沒臉地罵了一頓,並說他不配有孩子。
我把話筒擎得遠遠的,永強咆哮著:“拜托你轉告你媽,我配不配有孩子都用不著她女兒給我生!”說完,他就摔了電話。
我默默地放下話筒,心裏全是虛無。
5
我去醫院做了乳房彩超,醫生問我:“有人陪你來嗎”?我搖了搖頭,醫生看著我,猶豫良久,說:“你的乳房有點兒問題,需要做個小手術。”
我的心一揪,仿佛整個世界都蒼白無聲,半天,才回過神,問:“四個月前,我失去了我的丈夫,現在,我懷孕四個月了,醫生,拜托你告訴我真實的狀況,好嗎?”
醫生低低地說:“乳癌中期,需要手術,孩子不能留,因為你手術後必須接受化療。”
我飛快地搖頭,眼淚紛紛飛出去:“不,我做不到。”
是的,我做不到。我知道,大多乳癌患者,即使做了手術,複發率也是非常高的,也許,這個孩子就是我能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生命延續了。我抓起包,踉踉蹌蹌地跑出去,眼淚奔跑在我的臉上,是的,不需要考慮,我要留下這個孩子。
我坐在街邊的花牆上,怔怔地望著天空流淚。手機響了,是永強的,我看了看,按了接聽鍵,放在耳邊,他的聲音,像一股冰冷的水,沿著耳道,鑽進了心裏:“我們離婚吧。”
我“哦”了一聲,我的心,已被冰冷速凍,它感覺不到疼了。他說:“離婚協議我寫好了,你什麼時候簽字?”
“現在。”我說。
半個小時後,他打出租過來,我依舊坐在街邊的花牆上,他看我的眼神是冷的是輕蔑的,他竟沒發現我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愛,真的不在了。以前,連我洗完手忘記擦潤膚油他都能及時發現,拿過來,一點點給我抹。
我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然後,去民政局換證。7年的愛情,用半個上午就結束了。
6
像沒告訴任何人我懷孕一樣,離婚的事,我也沒和任何人說,說了,也無濟於事。
我的肚子越來越大了,身體卻越來越消瘦,我拒絕了醫生的保守療法,怕抗癌藥給孩子造成不良影響,我暗暗地向上天祈禱,希望孩子順利出生。
為了照顧我,媽媽搬過來和我同住,她總是哭,說我的心裏一定很苦,不然怎麼會越來越瘦了呢?所有女人懷孕後都會發胖的呀。
我寬慰媽媽說,人和人不一樣嘛。我不知道,假如媽媽知道了我患乳癌的消息,會不會崩潰?我是她唯一的、最愛的女兒。
不知誰把我懷孕的消息告訴了永強。一天,我下班回來,他在樓下的花壇邊徘徊來徘徊去的,遠遠看見我,驚愕地張大了嘴巴,好像不認識了一樣。
他抓過我的胳膊:“欣怡,你為什麼瘦成這樣?”
我冷冷地看著他,慢慢把他的手從我胳膊上撥開,說:“我減肥了。”
我的心,一絲一絲地抽搐著疼,但臉上風平浪靜。我緩慢地上樓,他像犯錯的孩子,跟在我身後。我進門後,“砰”地把他關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