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鬼嬰(1 / 3)

我是一個孤兒,據蘆花村的村民說,我娘還沒把我生下來,就已經在產房裏死了。我是從母親死去的身體裏出生的,因此,蘆花村的人說我是鬼嬰,是不詳之物,是災星。

我娘在生我的那一天,接生婆不知道在產房裏看到了什麼景象,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連滾帶爬逃出了產房,然後,她就瘋了,瘋得一塌糊塗,終日在村子裏遊蕩,蓬頭垢麵,口吐白沫,見到人就神色緊張,沒命的往旁邊躲避,口齒不清地說:“鬼,鬼,鬼…………”

接生婆很無辜,也很可憐,十多年後的今天,當我在村子裏見到她,我就覺得愧疚萬分。對於她的瘋病,我難辭其疚。我想,一定是我給她帶來了災難。

從小到大,村子裏的小孩和大人指著我的脊梁骨罵我是災星的時候,我一點也不覺得憤怒,我的確是個災星,他們的痛罵能減輕我心中的負罪感。因而,我渴望被他們痛罵。

據蘆花村的村民說,我娘死後,家人把一張破草席裹著她鮮血淋淋的身體,然後以一袋大米請村裏的光棍劉歪嘴把我娘的屍體馱到村尾的半月山安葬。在蘆花村,凡年紀未滿五十歲而死去的人,隻能葬在半月山,墳頭上也不能立碑。

當劉歪嘴馱著我娘的遺體,披著清涼的月光步履蹣跚地登上半月山的山頂之時,我還在我娘的肚子裏。

那天夜裏,半月山上陰風陣陣,風沙走石。

劉歪嘴出門前喝了三大碗米酒,把我娘馱到山頂上後,他把我娘放下,用鐵鍬鋤頭在地上挖坑,挖了一陣,這時酒勁襲來,他便索性丟下鋤頭躺在一塊青石板上呼呼大睡。

劉歪嘴這一躺下,就再也沒有起來。

天亮以後,劉歪嘴的家人見劉歪嘴一夜未歸,於是就到半月山尋人。他們看到劉歪嘴醉死在石板上,卻不見我娘的屍體。劉歪嘴的家人很是恐慌,將劉歪嘴的屍體丟進了他給自己挖的那個坑,草草安葬後便跌跌撞撞地逃下山去,在村子裏大喊有鬼。一時間,村子裏雞犬不寧、人心惶惶。

當天下午,有些膽量的漢子手拿扁擔、長槍等武器,帶著幾隻犬組成隊伍登上半月山山巔去尋找我娘的屍體,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在山上搜尋半天,終於在日落之前找到了我娘的屍體。

在一個幽深的山洞中,我娘直挺挺地躺在一堆雜草鋪就的草鋪之上,她的腹部不知道被誰剖開了,看傷口不像被利器剖開,而像是被人用大力生生撕裂的,血淋淋的腸子流了一地,而在她的身邊,也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嬰,那個嬰兒的臍帶依然連著母體,嬰兒卻是活的,踢蹬著小腿兒,也許是因為饑餓,也許是因為受到驚嚇,他突然大聲啼哭………

我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蘆花村一百來戶人家,一百來條的漢子當中,沒有誰走過來認領自己。我娘是未婚先孕,她懷著我的時候,始終不肯向外公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家人要我娘把孩子打掉,而我娘卻寧死不屈,堅持要把我生下來。

我被蘆花村的漢子們帶回外公家,外公對我這個孽根野種很是痛恨。他不肯收養我,而讓小舅子將我放在村口的大槐樹底下,任我自生自滅………

也許真的是我命不該絕,當我在樹底下望著漆黑的夜空大聲啼哭的時候,一雙充滿憐愛的大手將我抱了起來,緊緊地抱在懷中……

我知道,這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溫暖。

救我的是蘆花村家的一對夫婦———劉叔和張嬸,他們無兒無女,就把我帶回家撫養,希望我給他們劉家繼承香火。夫婦倆用稀粥喂飽了嗷嗷待哺的我,然而,我隻在在他們為我編織的搖籃裏睡了三天,夫婦倆就離奇的死去了。他們的死狀很恐怖,睜著雙眼,嘴巴張的很大———他們是臨死前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景象而被活活嚇死的。

劉叔和張嬸的死,讓我再一次成了孤兒。

蘆花村的村民中再也沒有人敢收養我,不僅如此,村裏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者經過商議,決定把我活活燒死,免得再給村裏帶去災難。村民們無一例外地表示讚同,在他們眼裏看來,我這個命帶煞氣的不詳之物,先後克死了我的娘親、劉歪嘴還有劉叔和張嬸,倘若再留在世上,不知道還要害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