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燒儀式在陰氣重重的祠堂裏舉行。夜裏,祠堂燈火通明,村民們在寬敞的院中搭建起柴堆,然後還惡毒地澆上了煤油。他們把我放在柴堆上,等一位長者殺雞潑血跪祭了祖先、念頌一段長長的祭文之後,便舉著火把一湧而上,從四麵八方點燃了柴堆。
夜風很大,柴堆很快就從底部燃起熊熊火焰,木柴因爆裂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我在柴堆上被濃煙熏得哇哇大哭。村民們無動於衷,他們舉著火把默立一旁,盼望著,等待著我白嫩的身體在火焰中化作灰燼,然後隨風飄散………
這時候,祠堂上空蒼茫的夜幕中,傳來一個女人淒慘絕望的哭泣聲……
那是我娘的陰魂,村民們從那斷斷續續的哭泣聲中,判斷出那個女子,就是我死去的娘。
村民們並不驚恐,也沒有理會。祠堂大門有門神看守,我娘的陰魂根本進不來。我想,我娘一定是看著我就要被燒死,卻又無法進來救我才放聲痛哭的。
火越燒越旺,火苗在夜風的助長下已經從柴堆底部躥上了頂端。出生才五天的我,被淹沒在火海之中……
我到底還是活了下來,許多年以後,蘆花村的人見到我,總會半笑不笑地對我說上一句:“你的命真硬,餓不死,也燒不死。”
這當然是玩笑話,我肉體凡胎,怎麼可能不被燒死?能夠活下來,是因為那及時趕來的淒厲的警笛聲……
村民回憶說,當時,一輛警車閃爍著刺目的燈光,從祠堂大門裏猛地衝了進來,隨後,幾位民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出車門,不顧一切地衝向了那幾乎化成了火海的柴堆……
蘆花村的村民後來才知道,靈山鎮派出所的民警是接到一個神秘男子的報案,才火速趕來製止了這一場荒唐而殘忍的悲劇。
起初,因為某種原因,靈山鎮派出所不肯透露報案者的身份,但是紙包不住火,蘆花村的村民千方百計地從各種渠道打探消息,終於將事情查了個水落石出。誰想,得知了事情的內幕後,村民無不瞠目結舌。
報案的人是蘆花村的一名孤兒,叫梁定初,十九歲,長的眉清目秀。隻是那梁定初在報案前的幾個月前,就已經投河自盡了!至於他為何要跳河,人們眾說紛紜,但有一種說法卻在十多年後引起了我的注意,有人說,梁定初和我娘是戀人,因為梁定初父母早亡,家境很是貧寒,他與我娘相愛,遭到了我外公的竭力反對.外公看不起他,不許我娘與他來往,這才是讓粱定初跳河自殺的真正原因.他們還說,我是梁定初留下來的孽種,這種說法讓我深信不疑,因為,在當時那千鈞一發之際,除了我的親身父母,還有誰會挺身而出救我?雖然,他們已經死了………
梁定初,我的父親,他的屍體也埋在半月山.據說,他死了之後,曾經有人看見他的鬼魂在他跳河的地方遊蕩、徘徊.而我的母親,在懷著我的時候,就常常獨自一人走到梁定初跳河的地方,神情迷離恍惚,坐在那裏喃喃囈語,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有一次,我的小舅子在外公的囑咐下,跑來河邊要將我娘拖回家去,我娘卻在他手臂上狠歹歹地咬了一口,後來小舅子再也懶得來找我娘,任由我娘瘋了一般到河邊哭鬧………
靈山鎮派出所的民警將我送交民政部門,至於後來的四年裏我經曆了的事情,記憶中已不存任何印象.
四年後.
一輛從縣城趕回的拖拉機,載著一個坐在一袋飼料包上衣著幹淨的小男孩,搖搖晃晃地開進了蘆花村黃土飛揚的山道中.小男孩眯著眼睛,時而望望頭頂那一片湛藍的晴空,時而看看山道兩旁那一棟棟高低錯落的泥瓦房,感到無比的新鮮和興奮.山道邊站著幾個髒兮兮的孩童,如同看見了一個有別與自己的同類,把這個不知從何處來的小男孩從下往下瞧了遍,他們相互眨眨眼睛,不約而同地爆發出一陣古怪的大叫聲,隨即從地上抓起一把黃土拋在小男孩的頭頂上.然後,就在小男孩無辜的哭泣聲中以及車把勢的怒罵聲中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