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聚精會神地聽老師講課,她的目光一直緊緊地盯著老師在黑板上的板書。猛然間,胳膊被同桌用一隻胳膊肘捅了一下,碰到了安心骨瘦如柴的骨頭上,鑽心地疼痛。她的淚水盈在眼眶裏,但她努力不讓淚水掉下來。一直都是這樣的性格,不肯多說一句話,她感覺自己安靜地如同一株植物。
其實說白了,是一種深藏在骨子裏的自卑感,讓安心如此。安心的家在深山裏,家裏的日子過得也拮據,穿的衣服不是袖子處打了補丁,就是褲子短得遮不住腳脖子,唯一讓她驕傲的,隻有學習成績了。
安心明白,同桌劉明從第一天報到起,就給人一種盛氣淩人的感覺,他說話慢條斯理的,十二歲的年紀,卻有著與年紀不相稱的老成穩重,像一個小大人一樣。
同桌的冷靜和安心的冷靜不屬於同一種,劉明是那種狂傲的冷,而安心是內心深處潛藏的孤獨感。
安心是家裏第三個女孩,在農村家庭中,為了要一個男孩子的父親,從來沒有給過安心好臉色,從小看慣了父親如鍋底一樣黑臉的安心,已經學會了忍讓。
安心不語,她和同桌的課桌上有一道用粉筆畫成的“三八線”,誰的胳膊也不能躍過去。
終於升到了八年級,安心終於可以擺脫那個惡魔式的同桌了,她終於有了和女同學坐同桌的機會。
其後幾年內,隻要老師安排安心和男同學同桌,安心都不願意,她總是想法說服老師,給自己調個座位。
安心學習好,她的要求,老師一般都盡量滿足。有的同學還打趣說,安心看起來思想還是非常保守。
其實,那個時候,班上的好多女生都願意和男生同桌,隻有安心不願意。安心聽到同學們的嘲笑,她都把頭低下去,努力地讀書。
一晃幾年過去了,安心考上了大學。大學報到的第一天,安心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卻意外地碰上了昔日的同桌劉明,安心的心“咯噔”一下,她放慢了腳步,然後,她打算繞過去,但那條從眾多植物間空出來的小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繞過去。安心靜靜地站在那裏,麵無表情地站著。顯然,劉明也愣住了。
劉明大方地說:“你好,安心,沒想到,你也考到了這所學校。”
安心隻是從表情裏擠出了一點笑,她說:“你好,我也沒想到。真是冤家路窄啊!”
讓他們想不到的窄還不在這裏,而是在教室裏,安心竟然和劉明還在同一個班。
安心在心裏祈禱著,千萬不要把我和他安排在一張課桌上。
也許是上天的有意安排,老師偏偏把安心和劉明安排在了同一張課桌上。
上第一堂課,安心就用粉筆在課桌中間畫了一道線,劉明驚奇地看著安心在劃線,他說:“安心,咱倆都老同學了,用得著這樣嗎”?
安心冷靜地說:“必需的。”
劉明還想和安心說說話,可是,安心卻總是一種拒人以千裏之外的感覺。
大學校園裏,男生和女生之間相互悄悄開始談起了戀愛,班上有一兩個女孩給劉明暗送秋波,送手套、圍巾之類來表達愛慕。可是,劉明卻感覺到,隻有安心才是他真正要找的女孩。
那天,劉明終於忍不住了,他說:“安心,咱倆能不能談談呢?”
安心用下巴朝劉明指了指,目光望向了課桌上那條白色的線,劉明想說的話終於憋在了喉嚨裏,永遠沒有說出來的機會了。
所有的人都不解,可安心說了,有一些東西,失去的永遠就找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