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像誰遠遠地拋過來一個粉撲,姑娘的臉便紅撲撲一片了。
以前臉蛋上有紅暈的馮蘭蘭,來到縣城這家小飯店當服務員,已經三年多了,她臉上的紅暈早已褪去,完全出落成了一個大姑娘。
這個冬天的早晨,馮蘭蘭剛擦完桌子,她抬頭便看見了門外的大嫂。大嫂沒有直接進到飯店裏來,她是可著勁兒朝裏張望,臉貼在窗玻璃上,玻璃結成厚厚的霜花,擠擠挨挨地,像開了一朵朵菊花,嫂子的嘴和鼻子把窗玻璃上的霜花嗬出了一個大洞,玻璃溢出了心事。
馮蘭蘭清楚,嫂子又變著法兒來向她要錢。她每次的借口都非常多,要給地裏買化肥,要給母親做周年祭日,要給侄子交學費。馮蘭蘭總是不聲不響地把自己掙到的工資如數交給嫂子。
三年前,母親去世之後,嫂子便把一瓢水朝外潑著說:“要麼出去打工,要麼在後莊找一戶人家嫁掉算了,反正我沒有閑錢供你讀書了。”
剛初中畢業的馮蘭蘭心中清楚,母親一走,她心中的柱子轟然間坍塌了。馮蘭蘭坐在家門前的山梁上,她有段時期想要自殺,最後,她還是忍住了。才十六歲的她,終於醒悟了,不能這麼脆弱地死去。
馮蘭蘭被嫂子一瓢水潑向了遠處。
在一個遠房親戚的幫助下,她找到了這家飯店,在飯店裏當了一名服務員。可是,每到月底發了工資的時候,嫂子便如期而至了。
馮蘭蘭心裏苦,可是她不說。這次,她還沒有等嫂子張嘴,就趕緊從錢夾子裏取出了錢,給嫂子遞了過去,催促她趕緊走,她怕她的工友們又說她太軟弱。好幾次嫂子來,工友們都是滿臉的不高興,她們說這個女人也太恬不知恥了,可是這話,蘭蘭自己說不出來。
馮蘭蘭隻給自己留了一點零花錢,剩餘的錢,全部給了嫂子,嫂子一看到錢,臉上便開了花,立馬誇蘭蘭越來越漂亮啦。馮蘭蘭知道,錢的無窮魅力,會讓嫂子對她的態度來個180度的大轉彎兒。
送走了嫂子,馮蘭蘭感覺鼻頭酸酸的,她轉身才發現,老板已在她背後。午飯過後,老板說:“蘭蘭,你去商場給我幫忙買幾樣東西,不急,你出去散散心吧!”
馮蘭蘭知道,這三年來,她勤勤懇懇地為飯店做事,老板對自己像親女兒一樣。
老板今年五十多歲了,一個女人,能把小飯店經營到現在這麼大規模,實在不容易。她常常對蘭蘭說,對於給你惡的人,你一定不要惡,你要好,對她好得讓她實在愧對於你就好了。
馮蘭蘭一直記著她的話。她心思恍惚地走進了商場裏,突然,她被樓上的一幕嚇呆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夥子,站在商場五樓的欄杆旁,手裏拿著一把刀子,揚言說要自殺。警察和在場的人都勸說著小夥子:“你現在還年輕。”
小夥子非常激動,他說:“這個世界沒有愛,我的心已經死了,你們不要再勸我了,這個世界已經沒有讓我留戀的東西了。”
馮蘭蘭衝進人群,她激動地對警察說:“警察同誌,我可以解救他。”
警察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馮蘭蘭立刻說:“我是他的女朋友。”
在場的人都為她捏著一把汗,他們知道,這樣的結局隻有兩個,要麼姑娘死,要麼男孩子死,但大家都希望出現奇跡,希望兩個人都沒事兒。
有人在底下欷歔不已,有人說可能是姑娘要和小夥子鬧分手,小夥子這才想到要自殺。
什麼樣的議論都有,但馮蘭蘭沒有理會,她沒時間理會。
馮蘭蘭坐著電梯上到了五樓,她不住地勸說著小夥子,一點點靠近這個小夥子,小夥子流淚滿麵,不住地訴說著自己的不幸。
馮蘭蘭一點點、一點點靠近著,她邊走邊和小夥子對話,直到小夥子慢慢地信任她了,她猛然間上前,緊緊抱住了這個小夥子,送上了自己的唇。
小夥子終於放鬆了警惕,他拿刀子的手,慢慢地垂了下來,馮蘭蘭的手輕輕地伸向了那把刀子,然後,把刀子握在了自己手中,樓底下圍觀的群眾,都屏住了呼吸,警察一躍而上,將小夥子控製住了。
圍觀群眾當中,有些年輕小夥子大姑娘大聲地喊:“真浪漫,表白愛情的方式也太別致了吧。”
有人也說了,作秀吧!
馮蘭蘭悄悄地離開了人群,過了幾天,記者找上門來,記者的第一個問題是:“那個小夥子說不認識你,你也不是他的女朋友?是這樣嗎?”
馮蘭蘭沉著冷靜地點了點頭說:“是,是這樣,我根本不認識他,這一吻與愛情無關。我是基於對生命的敬畏,因為,我曾經也想自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