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亦封覺得有些頭暈腦脹,屋內的熱氣熏得他更有些睡意了。
侍女將軟榻前的珠簾放下,四周的紅蠟燭皆吹熄,隻餘下屏風後的幾支在閃著微光。
玄衾衾將自己完全藏在了素色鬥篷裏,心中稍稍踏實了一些,若是那一夜沒有替小蓮上台去唱那一曲,或許就沒有今日這些事兒。
她清了清喉嚨,小蓮忙端正架子,擺出開喉的模樣。
兩人麵上似乎是鎮定,可心中一個比一個更緊張。
玄衾衾撥了撥弦,手有些顫抖,以西門亦封那般心思縝密不知是否會看出破綻,若是被發現是自己在替小蓮唱曲兒,不知又會生出什麼事兒來,隻能這般走一步算一步了。
“卿尚小,共采薇。風欲暖,初成蕊。問離人,山中四季流轉又幾歲?”
唱著這首歌,似乎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觸,但似乎,每次都是唱給了西門亦封,這讓玄衾衾不禁有些無奈,歌聲中不由得也帶上了一絲絲的無可奈何:“卿初嫁,獨采薇。露尚稀,葉已翠。問征人,何處望鄉一枯一葳蕤?”
西門亦封頭疼的厲害,這頭疾反反複複總是好不得,即便說是習慣了也不為過,大病偶來小疾不斷,這身子總是這般,有力的似乎隻獨獨剩下這腦子了。
他執起折扇,一下一下輕輕打在額頭上,玉質的冰涼讓頭疼有片刻的舒緩,他細細聽著這歌聲,總覺得似乎在某個地方,聽過,是在……夢裏?
“卿尚小,共采薇。風欲暖,初成蕊。問離人,山中四季流轉又幾歲?卿初嫁,獨采薇。露尚稀,葉已翠。問征人,何處望鄉一枯一葳蕤?”
玄衾衾輕輕唱著,臉上的麵紗被吐出的氣微微的吹起,小蓮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試圖對上嘴型,一切看起來似乎是沒有什麼不對的,二人心中也是安定了些。
玄衾衾沉穩有力的撥轉著琴弦,一抹、一挑、一勾、一剔,輕打穩摘。
指腹下滿是吟猱餘韻,時而如人語,時而細微悠長,時而又如人心之緒,是那般的縹緲多變。
那琴弦偶來的的幾聲,聲聲撥在了西門亦封的心頭,他靜靜的聽著,房中回蕩著不時地琴聲和玄衾衾略帶空靈的嗓音,他卻覺得是那般的安靜,舒適,不知不覺中竟合上了雙眼。
“卿已老,憶采薇。草未凋,又抽穗。問斯人,等到野火燃盡胡不歸?昔我往,楊柳垂。今我來,雪霏霏。”
最後一撥弦,房內霎時間安靜了下來,全無聲響 ,音已停,韻尚在。
房內久久沒有動靜,誰都沒有出聲音,玄衾衾閉著眼坐在小桌前,小蓮端正的跪坐著,等待著。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一個侍女慢慢的走了過來,轉過屏風來到二人身前,微微一鞠躬,聲音輕比蚊蠅振翅:“王爺倦了,二位可以走了,明日此時再來此。”
說完將一個精致的綢緞荷包放在小蓮麵前的地上,然後退到屏風之外,將房門輕輕打開一條縫。
小蓮這才拾起地上的荷包,看向一旁的玄衾衾,見她沒有動靜,忙伸手碰了碰玄衾衾,她這才如夢初醒,抱起麵前的古琴,跟在小蓮身後匆匆離去。
二人下了頂樓的上房,雙雙鬆了一口氣。
小蓮一把握住玄衾衾的手,將那綢緞荷包原封不動的塞到玄衾衾手中:“煙兒姑娘,多謝你了,若不是你,隻怕我——”
玄衾衾忙抽回手,臉上略帶倦色,笑了笑搖搖頭:“你拿去吧,我不需要,其實我會幫你也是有我自己的私心的,你不用這麼內疚。”
小蓮呆呆看著玄衾衾,說不出話來,忽然很想說些什麼,但咬了咬唇忍住了。
玄衾衾拍了拍她的肩頭:“會沒事的。”
說完,玄衾衾抱著古琴,往二樓自己房間走去,之前跪坐著彈琴,現在突然站起來,腿腳有些麻,走起路來似乎有好多小螞蟻在咬著雙腿一般,走得有些不穩。
小蓮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咬著唇心中有些感動,朝著她離去的背影叫道:“小蓮應是比你大一些,往後可以叫你煙兒嗎?”
玄衾衾怔了怔,回身看著煙兒誠懇的模樣,笑了:“那我以後就叫你姐姐好嗎?”
二人相視一笑,然後各自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