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楚國密使
“大楚……使者到！大王……覲……見……”在勃弄王室的“紫金宮”台階上，總管張乙高聲地尖叫著。
“紫金宮”其實就是一個地下室，是勃弄專門用來接待重要人物的，平常秘不示人，自張讓繼位以來一共才使用過五次。這是一座結構複雜、氣勢*的宮殿，不用說在勃弄，就是在周圍的部落裏也是獨一無二的。百年來，“紫金宮”一直都是勃弄王室的驕傲，這讓一代又一代的勃弄王很是得意。
對於張讓來說，在整個勃弄，也隻有兩個地方才能讓他有一國之君的感覺。一個地方是“逍遙宮”，在那裏，他可以與那些美女佳人子隨心所欲地盡情享受作為一個男人應該享受的東西，徹底地放鬆身心。另一個地方就是“紫金宮”，這裏雖沒有嬌柔的肉體和撩人魂魄的柔聲細語，但有行使權力的快樂。
紅日落山之時，整個勃弄尚處於半冰凍狀態，隻有少量剛剛生長的低矮植物在迎風搖動。高高的草甸上，一眼望不到邊的是箭竹，還有杜鵑叢。草甸以北，是一大片被古冰川侵蝕後留下的石灰岩峰林。這裏野生動物頻繁出沒，人跡罕至，隻有遠行到楚國的商人才不得不從中經過。
草甸空隙的黃色土壤上，到處散落著還沒有完全風化掉的碎石，碎石中，有在太陽暴曬下半死不活的植物根係，還有犀牛、野牛、斑鹿、獼猴、豹、狼、獐、麂、豪豬、竹鼠、羊、熊等一些動物的骨骼殘骸。不遠處，是一個月牙般的小湖，小湖邊的濕地上，有一些巨大的腳印。奇怪的是，在逐漸消隱在高山灌叢中的腳印裏，出現了幾個相當清晰的方形腳印痕跡。而就在那幾個方形腳印旁邊，站著兩個牛高馬大的人，這兩個神秘人物就是來自楚國的特使熊虎及隨從子易。他們此行的目的是協助長期出使勃弄的趙戚，共同說服勃弄王張讓臣服於楚國，從而徹底打通楚國至昆彌的大通道。
“大人，這是什麼動物的腳印？我好像在楚國邊地看見過。”子易看著地上的幾個方形腳印，不解地問道。
“這應該是野牛的腳印，不過，這種野牛連我都沒見過，很可能是一種稀少的種類，和你說的楚國邊地的那種野牛不一樣。從腳印來看，身體應該是非常巨大的，也許和南方的大象差不多吧。”答話的男子叫熊虎，他身著繡有鴟鴞的深衣式傳統袍服，一副貴族模樣。這是一種在楚地最為流行的貴族常服，它上衣下裳相連，男女皆可穿用，有寬大和瘦長的兩種。“寬大博帶”的穿著舒適，長不拖地，下擺不開岔，屈肘可穿，袖長和臂長相等，用大寬帶束腰。北方貴族在宴樂時，很喜歡穿用。而“續衽鉤邊”的較北方的瘦長，它領沿較寬，用較厚織物作邊，右衽很長，袍服的領式突破了早期的矩形領，流行交領式右衽和左衽。
楚國到勃弄，本來就有需走一個多月的路程，足足讓熊虎他們走了一個半月。當他們翻過南邊山腰時，眼前那個被當地人叫作“天坑”的巨大溶洞還縈繞在薄霧中，顯得很是神秘。
來到勃弄前，他們就聽說勃弄有許多各式各樣的洞。這個“天坑”是他們進入勃弄境內後看見的第一個巨大無比的洞，每一個從北方來勃弄的人都要從中經過。“天坑”雖說是個洞，可看上去儼然就是一個小壩子。
“子易，我們隻能從這個洞口慢慢爬下去，看來已經別無他路了。”熊虎看著腳下沒有了退路，無可奈何地說。
“是的，大人。”子易一邊說，一邊伏在地上就往下爬。
天坑洞口的青草如萬千瓔珞，嫩綠欲滴，在雲霧繚繞下，就像鋪了一層綠油油的地毯。
兩個人好不容易到了洞底，熊虎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享受著拂身而過的涼氣，好像忘卻了世間還會有炎夏和烈日。
五彩霞光從天空的雲層裏透下來，斜映在潺潺流過的兩條小溪上，金波閃動。
“大人，這條河裏的水是暖的。”從一條小溪旁經過時，子易大喊起來。熊虎走過去一摸，果然兩條小溪，一條冷，一條暖，冷暖兩條河流齊頭並行，真有意思。
熊虎發現，在暖和的河水裏，居然會有許多從沒見過的不知名的水生物。最好看的就是那些遊來遊去的已經絕跡的通體透明的盲魚、洞螈，還有腳下黑黃色的沙子和五彩的奇石。
讓熊虎想不到的是，在這個遠離地麵、人跡罕至的地下世界裏，竟會有如此茂密的森林。既然有森林，那裏麵一定就會棲息著大型野生動物。看來，要順利越過這一片森林還會遇到不可知的困難。
待兩人遠離小溪後，有一雙眼睛突然隨著腦袋從濃密的灌木叢中慢慢伸了出來，緊接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了過來。“不好，是怪獸！”熊虎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尖叫，怪獸顯然也聽見了他的尖叫，眼睛馬上就隨著腦袋縮進了密密麻麻的灌木叢裏，可一對翅膀卻仍然暴露在外麵。
“大人，看，它的翅膀上有血。”
熊虎一看，果然，怪獸的翅膀正在滴血，還有幾個傷口發著臭味，看起來它已經受了重傷，不能飛行，那対肉質的翅膀隻是用來嚇人罷了。
熊虎判斷，由於負傷，怪獸的力量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它正在積蓄有限的力量。此刻，它的敵人也一定在到處找它，找到後還會繼續和它拚命。當然，它不想結束自己的生命，這是任何動物的本能。
熊虎輕輕地對著子易招了一下手，兩個人繞到了剛才怪獸出現的地方，扒開灌木，一看嚇了一大跳，隻見那個怪獸擁有人一樣的腦袋，可身體和軀幹卻是豹子的，另外還長著一對肉質的翅膀，這到底是個什麼怪物？真是太可怕了。
想不到這個龐然大物竟然如此敏感，它顯然已經發現前麵的人繞到了它的後麵，於是飛快地轉過頭來，一上一下地揮動著那對肉質的翅膀。
“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個地方，不然它的敵人來了就不好辦了。”怪獸讓兩個筋疲力盡的人來了精神，他們很快就從怪獸身邊逃了出來……
爬出天坑，迎接二人的是號稱“龍山十八峰”的“寶塔峰”“蓮花峰”“層樓峰”……那些奇峰宛如輕歌曼舞的麗人，自九天飄落，線條清雅，形態如生。遠遠觀之，形如追隨日月，又像登天直上。順山直下，是很陡的一段石板路，路邊有一巨大冰瀑布，光線幽暗，從頭頂的石頭縫裏直瀉而下，有點猙獰。熊虎和隨從子易順著石板路繞冰瀑布而過，繼續向上，一口氣就爬到了山頂的小洞。
從山頂的小洞出來，又是山道。再沿山穀前行幾十米，卻豁然開朗，眼前出現了農舍和一望無際的田野，顯然，他們已經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應該就是勃弄了。”熊虎高興地說道。
“是啊，前幾年趙戚回國述職時，我就聽他說過，勃弄壩子周圍的山上有許多的石洞，過了石洞，就等於到了勃弄壩了。大人，我想我們已經站在勃弄的土地上了。”子易高興地回答。
“既然如此，那麼，我們昨天經過的那個壩子應該就是鵝賧壩子無疑了。”熊虎肯定地說。
“是的，大人，您說的沒錯。昨天我們經過鵝賧壩子時不是從一個湖泊裏涉水經過嗎？那個湖泊叫蓮花湖，壩子裏居住的都是白人，他們的頭人叫李離。”
“子易，你可知道得不少啊。”
“謝大人誇獎。小的可都是平常聽趙大人說的。”
“這個趙大人，這幾年出使勃弄可是功不可沒啊。看來楚國長期實行的這個‘出使’國策，作用不小啊。”熊虎感歎地說道。
子易也若有所思：“就是就是，大人說得有理。如果沒有趙戚趙大人這樣的使者多年來拋家棄子出使他國，維持著我們楚國和他國的友誼，那我們今天也不可能順順利利地來到這裏。”
“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其實，在我看來，使者比兵士更為重要，一個不起眼的小使者往往能敵過無數的兵士。記住：戰爭隻能讓一個國家擴大疆土，不一定能得到人心；而使者卻可以得到人心，人心才是最可靠的東西，也隻有人心才是最可寶貴的，你說呢？子易？”熊虎的話讓子易佩服得五體投地。
“大人說得真是太有道理了。怪不得孫武子說‘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子易突然想出這麼一句話來。
“士隔三日當刮目相看。子易，我今天才知道，今後你也可以做一個好使者了。”
“小的就此謝過大人。這都是大人您*的結果。”
“子易，你放心，隻要你好好跟著本大人幹，回到郢都後本大人一定會向國君舉薦你，保你當上一個真正的使者。”熊虎停了停，又說道：“告訴我，如果讓你當一個真正的使者，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裏？”
“回大人的話，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小人最想去的地方就是趙戚趙大人出使的這個大勃弄。”
“哦，這個我可沒想到。為什麼？”
“不為什麼，隻是因為勃弄四季如春，山好水好人也好。”
“小子，你人都還在半路上，這麼快就說自己想到勃弄了？我問你，勃弄真有你想的那麼好？”
“回大人，小的都是聽趙大人說的。”
“趙大人？又是趙大人，看來這個趙大人可真不簡單呐，本使此次前來，一定要看看這個趙大人有多大的能耐。”熊虎不解地說道：“不過，這也正好說明我們長期奉行的‘使者之策’是可行的，不是嗎？”
“就是。‘使者之策’是楚國立國的基礎之一，不可不認真對待。”子易回答道。“大人，假如這一次我們能夠讓勃弄王臣服於楚國，那大楚到昆彌的大通道就可以打通了，這可是我們的百年夢想啊！”
“豈止是百年夢想？可以算得上是千年夢想。想當初，我大楚從局促於丹陽一隅的小邦，通過南征北戰，至今西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汾陘之塞、郇陽，地方五千裏，成為諸侯中最大之國，作為這個時代的熱血男兒，誰不會為自己在開拓疆土中作出的成就而感到自豪，你說呢，子易？”
“是啊，大人，當今之勢，楚國者，天下之強國也。隻是，小的還有一事不明？請大人賜教。”
“什麼事？”
“現如今，我大楚已兼縣三百餘，兼並的小國也有四五十以上，有人說，楚軍隻要折斷戈矛之頭，便足夠鑄成九鼎了，小人也是這樣想，可為什麼我王還要不停地攻城略地呢？”
“這個嘛，你就不懂了，這就是一國之君的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