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飛花輕似夢(1 / 3)

那時候,蘇綺還是個丁香花般美麗芬芳的姑娘,喜歡讀戴望舒的詩,喜歡看胡蝶的電影,喜歡聽周璿的歌。沒錯,那是民國時期的事情了。

父親是當地的開明紳士,準許她同兄弟們一起去洋學堂讀書,書讀得不見得好,身上倒是沾染了些許書香氣息。平日裏,不是把題著詩的樹葉放到河麵上,看著隨波遠去的樹葉呆呆出神,就是在落花滿地時,用碎花布縫個小袋子,將花瓣收起來埋進土裏做成花塚。尤其愛在淫雨霏霏的天氣裏,撐一把油紙傘,在宅子附近的青石板小路上徘徊,即便被斜飛的細雨打濕衣裳也不覺得冷。

還記得那年春天,她和幾個女同學騎著腳踏車去郊外踏青,途中經過一片丁香林,正是丁香花盛開的時候,整個林子全都籠罩在淡紫色的香霧裏。女孩子們徜徉花下,如同剛出籠的小鳥般歡欣雀躍。玩累了,鬧夠了,一個個不顧地氣潮濕,索性躺在那片茸茸的綠草上,閉起眼睛,享受那清幽的花草芬芳。不知過了多久,耳邊有風聲掠過,睜開眼時,便看到一片片輕軟的花瓣正在風中回旋飛舞,如同下起滿天花雨。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不知道是誰吟了一句秦觀的詞。女孩子們都沉默了,各自在心裏品味著詞句裏透出的幽幽寂寞和淡淡哀愁。

忽聞馬蹄聲響,大家紛紛坐起來,朝馬蹄聲處望去。隻見一匹黃鬃馬正朝這邊奔馳而來,馬上坐著一位戎裝男子,走近了,瞧清楚,是一位年輕的軍官,看到花樹下的女孩子們,他微微愣了一下,隨即衝她們頷首一笑,揚起韁繩,又朝前方行去。青年軍官的笑容讓蘇綺恍惚了好一會兒,直到他已經去得很遠,蘇綺還望著他的背影發呆。

有女伴笑她:“大家快看蘇綺,眼睛都直了,是不是看上那個俊俏的軍官了?”

另一位笑道:“蘇綺,要不要我們幫你做個花球,等再看到他的時候,你就拋給他!”

蘇綺的臉驀地紅了,急忙別過頭去,眼角的餘光卻依然瀉向軍官遠去的方向。

中午,女孩子們遊玩興盡,正準備回城,天空下起雨來,正應了那句詞,無邊絲雨細如愁。她們在雨中嬉戲了一會兒,見雨勢漸大,便商量著到附近有人家的地方避雨。正在這時,隻聽馬蹄聲雜遝,幾匹坐騎匆匆駛來,經過她們身邊時,為首的一個忽然勒住韁繩,眼睛在幾個姑娘臉上轉了一圈兒,抬手一指蘇綺,說道:“弟兄們,把這個小美人兒給我帶走!”

還沒等蘇綺反應過來,一個大漢已經來到跟前,將她攔腰抱起,橫放在馬背上,接著雙腿一夾馬腹,馬如離弦的箭躥了出去。蘇綺拚命掙紮,尖聲呼救,無奈人小體弱,哪裏掙脫得開?而那幾個女伴此刻已經嚇得縮在一旁瑟瑟發抖,誰又敢喘口大氣?

雨越下越大,挾持她的人絲毫沒有停下避雨的意思,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這是一夥土匪,指使搶人的是他們的首領,那人看中了她,要把她帶回去做壓寨夫人。蘇綺徹底地絕望了,她知道自己的命運將從此改寫,眼淚和著雨水奔流而下。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漸漸地暗了下來,就在蘇綺思忖著拚卻一死也不能落在他們手中的時候,一個土匪忽然說道:“老大,有人跟蹤我們!”

土匪們停了下來。蘇綺側耳細聽,果然,雨聲中隱隱約約傳來馬蹄聲。縛住蘇綺的土匪說道:“來的隻有一個人,如果和我們不相幹便罷??”話沒說完,隻聽一聲槍響,那土匪在馬背上晃了幾晃,就栽了下去,蘇綺也跟著摔下馬來。

迷糊中又是幾聲槍響,等蘇綺從地上爬起來,身邊已經倒了三具屍體,餘下的土匪全都作鳥獸散。暮色中,一匹坐騎緩緩地來到近前,馬上乘坐的,竟然是下午蘇綺在丁香林中遇到的青年軍官!蘇綺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軍官跳下馬,走到她身邊,柔聲問道:“你沒事吧?”

蘇綺搖了搖頭,卻說不出話來。

軍官把她扶上馬背,自己也縱身上馬,說道:“這裏離城大約有四十公裏路程,今天天色已晚,又下著雨,我們恐怕回不了城了,不如就近找個住處休息一晚,明天我再送你回家。”

蘇綺驚魂未定,縮在軍官懷裏點了點頭。

此處因常有土匪出沒,附近的人家全都遷走了,他倆找了一處荒廢的宅院落腳,那軍官又將屋裏幾件破舊的家具拆了,生起一堆火來,兩人圍著火堆取暖烤衣服。

蘇綺說道:“今天上午,我記得你是朝進城的方向去的,怎麼下午又在這附近遇到你?”

軍官笑道:“這事說來也巧,我上午去城裏辦事,下午回來的時候,正好碰上你那幾個女朋友,她們一看見我就攔在我馬前,說你被土匪劫持了,希望我來救援,於是我快馬加鞭一路疾行,幸好及時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