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0月26日,是被時鍾曼多次回憶起的日子,就在這天召開的一次會議上,兩個人相遇了。當時主持會議的是阿樂,而坐在主席台邊做記錄的是時鍾曼。休息的時候,比鄰而坐的兩個人就自然而然地交談起來。當阿樂無意中問起時鍾曼怎麼會被派來做記錄時,她幽默地回答:“男同誌們都到前線采訪去了,就剩下我一個,算是大知識分子了。”這個性格爽朗的小女兵引起了阿樂的注意。
第二天,由於工作關係,時鍾曼來到了阿樂的辦公室。直到今天,她仍然清楚地記得,當時的阿樂有點緊張,他吞吞吐吐地說:“小鬼啊,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怎麼看你怎麼像我已經犧牲了的愛人。總之坦白地說吧,我這顆心好像有點放不下你了!”
這直率的表白很顯然有些嚇到時鍾曼,麵對這個比自己大20多歲、身份背景相差懸殊的老同誌,時鍾曼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阿樂成熟穩重的氣質卻在不知不覺中吸引著她。就這樣,兩顆陌生的心開始慢慢靠近。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1951年10月下旬,曆經3個多月的行軍,部隊終於到達拉薩。為了能夠以嶄新的麵貌參加入城式,部隊在拉薩河邊安營紮寨,進行休整。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勝利到達拉薩的喜悅,而此時,時鍾曼的心中還藏著一個屬於自己的願望。早在行軍途中,時鍾曼就得知阿樂已經先於她到達拉薩,重逢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1951年10月26日,清晨的拉薩河邊歡聲笑語,駐紮在這裏的十八軍將士正在為即將舉行的入城式整裝待發。先期到達的領導也趕來慰問長途行軍的戰士們,在人群中,時鍾曼猛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難以按捺心中的興奮和甜蜜,幸福的熱淚彌漫了眼睛。
在一片歡樂的海洋中,這對分別了將近半年的戀人終於見麵了。久別重逢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由於對時鍾曼家庭背景的審查還沒有結果,兩個人結婚的申請沒有獲得通過。
1952年國慶前夕,阿樂率代表團赴北京參加國慶慶典,國慶之後,阿樂被通知,由於身體原因,他已經不適合在高原工作,將繼續留在北京。不久,阿樂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遠在拉薩的時鍾曼,並堅定地對時鍾曼表示:“我能等!”這句雖然簡單卻意蘊豐富的話深深打動了時鍾曼的心。終於,分隔兩地的戀人在北京團聚,並最終走到了一起。
1992年,84歲的樂於泓離開了相伴38個春秋的愛人。如今,已近80歲的時鍾曼時常想起西藏,那裏畢竟是他們相識、相愛的地方。
離草
1
他問過我,若要給這愛情寫一副挽歌,你要怎樣落筆。
那天的古巷黃昏悠悠,他的聲音輕軟地落在我的耳膜上,跟寒冰一樣刺骨。
2
我知道,便是那時夜雨注定要離開。他當時笑得從容又落魄,長睫毛下似有花影重重遮住了心事。幽深的古玉展廳人跡寥寥,夜雨那日穿著天青色的棉布襯衣,遠望去似一副畫。從久遠的古時走來的男子,有著精雕細琢般清朗絕世的容顏,眉宇間的銳氣帶著清冷和淒迷。
“你希望我怎樣寫?”我問。黃昏在屋角瀉了一地水藍色,景色絕美,人也絕美,隻差一份寥落極致的心情,這一刻便成為千古絕唱。
“隻要不是什麼讓人流連千遍的苦情句子,看了讓人心傷。”夜雨的笑容裏透出淒楚,然後他說,可是我知道,你能把挽歌寫得絕美。
“美的東西若看了也會痛得極深。夜雨,這道理你可懂?”
因為怕失去,怕得不到,怕一切隻是過眼雲煙。
夜雨沒有回答。夜色席卷而來,和尚未退去的黃昏相融,是一種發出暗淡白光的深藍。風吹過弄堂式的展廳,庭院中池裏的蓮花香細細飄來,夜雨說,“白蓮開了也是極美,看看去吧。”
八月殘夏,一池碧水裏的蓮花隻有幾朵還亭亭立著。月光倒映在池塘中,靜謐裏波光粼粼。
“夜雨,你說愛情是不是應該這樣,平淡生活之間歡喜如星光閃爍,如同這月下池水。”
他撩起手摸摸我的額頭,指尖冰涼。
“小家夥沒有發燒,今天怎麼這麼多愁善感了。”
額頭上****,是夜雨指尖的汗不小心蹭在上麵。我看著那抹故作輕鬆的微笑,月色溶溶下如同一個即將消散的幻覺。
“挽歌怎麼寫我還不知道。可是要用絹帛,要用柳體。”我笑了,直直看住夜雨的眼睛。
不知道我的笑容是不是過於決絕,夜雨那刻的眼神裏竟也閃爍出萬分震驚。
“你知道為什麼嗎?”我自顧自說,“絹帛可以珍藏萬年,柳體字骨瘦嶙峋,這樣寫下來你說像不像一份千溝萬壑萬劫不複的愛?”
我一直記得那夜的月光淡淡幽幽,夜雨神色黯然地背過身去,那道背影在池水之上如同巍然屹立的荷莖,挺拔而清臒入骨。
他再轉過身來,眼角分明有淚,晶瑩如同展廳裏的古玉,千萬次磨滑中才成就的一顆絕世珍品。
“你這樣,讓我怎麼好放心。”他說。語氣裏盡是歎息。
這聲歎息如同穿越了流轉的時光,入耳那刻宛如隔世。那年初遇時他也是這麼說,眼神疼惜地歎口氣,為什麼看你這樣傷心,我也一樣難過了。
那日有午後的斜陽,他走過來時,高大清瘦的身影拉著長長的影子,日暉灑在城外的荒煙蔓草,一米開外的青草地裏,翠色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