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張明和戀愛史(1 / 3)

遼河有約

作者:馮 偉

張明和一九五九年生人,孩童時期和其他玩童一樣是抹著大鼻涕過的,那時候沒有學前班,由於人長得瘦小,十一歲才開始念小學,五年一貫製,然後,讀了三年中學,十九歲也就畢業了。按理應該去鄉下,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他沒有,而以自己是獨生子為由,留在了城裏,後來通過考試進了一家叫滑石礦的礦山企業做電工。那時在廠礦,車、鉗、鉚、電、焊是最好的工種,也叫大爺活兒。特別是電工,每天腰間挎著工具,很像是警察腰間別的家夥,礦裏礦外的晃,簡直可以說是風光無限,美死了。

張明和不僅工作好,人長的也不難看,一米八的個兒,四方臉,雙眼皮兒,標準的北方皮膚,走起路來動作大方而明快,很是瀟灑。要說張明和真正進入青春期是在他二十二歲的那一年夏天。

那是一個下午,他去街上的糧店買大米。那時的大米是定量供應,他家六口人,每月每人五斤,每兩個月買一次,可以多買回一些。記得他那次買的是六十斤大米,很沉重地壓在了他的肩上。那時的張明和隻是個畢業的學生,從沒幹過體力活兒,六十斤大米壓在他的身上就像泰山壓頂。他每次都要先將米袋子搬到糧店的窗台上,然後再過渡扛到自己的肩上,右臂卡著腰,左手掐住米袋的口兒,斜著身子往家走。盡管這樣,張明和的心裏也是很美,因為他扛的是白花花的大米。知道大米嗎?吃起來就是比玉米下得快。

糧店距張明和家足有兩裏地的路程,他家在城北,糧店在城西,需要經過一個鐵路線, 一所學校,還有一個影劇院。這一天,當張明和無比吃力地走到影劇院門前的時候,突然從影劇院裏走出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那姑娘很紮眼,她穿著一條紅色裙子,頭上梳著一個辮子,那辮子是用紅頭繩紮著的,很長很招搖, 走起路來一甩一甩的,顯然是從劇院裏剛演完節目出來,還沒有卸妝。那時的嶽陽城還很古老,也沒有開放,在大街上很少有人敢這麼穿衣服,整個街麵上人的著裝大多以黃、藍為主,鮮豔的色彩和特殊一些的衣物,都被視為奇裝異服,誰都不敢亂穿亂戴。那女孩子走出來的時候,一眼就被張明和盯上了。他本應該休息一下的,當他看見那女孩子,精神一下子就來了,他咬著牙,紅著臉,將米袋子向上聳了那麼一下,斜著兩隻充血的眼睛跟著那個女孩兒。他越看越愛看,越看越有精神,隻是身子在不斷的下垂。張明和仍舊咬著牙根兒,不時的向上聳著從肩上下滑的米袋子。此時,看著那個姑娘的不僅是張明和一個人,街上所有見著的人的目光都向姑娘的身上投來。那一束束目光像一團團火,火熱地燎著眼前這個女孩子。姑娘沒覺出什麼,仍舊是昂著首挺著胸繼續往前走。這時的張明和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了,他的腿有些軟,臉也憋得紫紅。張明和很想放下米袋子歇一會兒,又怕女孩子走遠了攆不上。他十分想看看這個女孩子的臉。前麵就是十字路口,過了十字路口張明和本應是回家往左拐,可那個姑娘卻是往右拐了,張明和沒辦法,隻好也跟著向右拐了過去。那姑娘越走越快,張明和的體力卻越來越不支了,可他還是勉強跟了一段,眼看就不行了,隻見姑娘拐進了一個胡同,張明和也跟到那個胡同,就再也見不到人了。張明和一下子泄下氣來,將沉重的米袋子和自己無力的身子一同摔到了地上。這時的太陽很毒,火辣辣的烤著張明和,張明和就像一堆廢墟蹲在地上,喘著粗氣,用衣襟軟綿綿的擦著汗,目光卻情不自禁地向胡同的深處張望。十幾分鍾過去了,就是不見那姑娘的影子。於是,他很是遺憾而痛苦地搖了搖頭。

張明和的家很普通,簡單的四壁,簡單的家具。當張明和虛著身子喘著粗氣把米扛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要吃飯的時間了。他累壞了,心髒突突直跳,他躺在炕上,瞅著棚,眼前又奇怪的浮現出那個女孩子的身影,想著想著,他的那個部位有了勃起,於是,伸手去摸,硬硬的,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他有些害怕了。

就在這一天吃晚飯的時候,母親對張明和說:“吃完飯,好好收拾收拾,給你相對象。”張明和沒聽清似的瞅了媽一眼,目光很驚異。相對象這個詞兒對他來講就像當時人們對芒果的印象,既熟悉又很是陌生,可望不可及。吃完飯,母親就趕緊收拾桌子,她邊收拾邊讓張明和洗臉。張明和說早上洗過了。母親說洗過了也得洗,人洗完臉顯得精神。於是,他洗了臉。正是夏天的時候,洗完臉確是顯得涼爽、精神。這會兒母親又遞過一瓶“雪花膏”,“雪花膏”是上海大友誼牌兒的,那時市麵上的護膚用品也隻有這麼一種牌子,老少通用,香香的,膩膩的。事實上,張明和是不喜歡抹那個東西的,總以為那個東西是女人用的,男人不能用。可母親就是說擦一些好,到底怎麼好,她也說不清,張明和也就胡亂地往臉上塗了一氣。可能是抹多了,臉上便油膩膩的有些發光,發亮,發滑,有些水了。母親還給他換了新衣服,新衣服不算很新,是去年春節時穿的蘭色滌卡中山裝,穿的時候母親還特意給他襯了個白領兒。那白領不是什麼白襯衫,是將一條白布條兒,襯到衣服的領子上。當衣服穿在身上的時候,脖子的位置就露出一個白邊兒,顯得既白淨又好看。鞋也不是新的,是平時穿的黑色塑料涼鞋,張明和沒有擦,而是把腳伸到水盆裏涮了涮,把塵土涮掉,也就幹淨了。母親說光著腳不好看,又為他找了雙有些發黃了的白色襪子套在腳上,遮住了那雙很是黑又有些長得畸形的腳,走起路來既舒服又有些飄的感覺。

一切都和平時不一樣了,隻等待打對麵相對象。畢竟是第一次,張明和心中難免有些發虛、發顫,很像是第一次上舞台跳舞,心裏慌慌地,毛毛地。張明和心神不定地在屋內轉著,走動著,很是有些拘謹,也很是有些焦急,他在想這個女孩子能是個什麼樣子,要像街上穿紅裙的女孩兒就好了。

六點過了,院門口還是空曠著沒有人來,母親看了眼牆上掛著的鍾說:“該來了,怎麼還沒來?”母親又將整個屋子收拾一遍,屋子也一下子規矩了不少。母親把平時穿的也換了,雖不是新的,卻很幹淨。突然換了裝,又不合季節,張明和和母親也就覺著生疏。母子之間相互瞅了一眼,沒說話,心照不宣似的,好像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張明和由於穿得太多、太長,沒有多大的時間就冒了汗,很像是三伏天兒感冒人在捂汗。

差五分鍾六點半,有人進了院子,一共四個人,領頭的是媽單位的一個叫吳姨的女人。吳姨長得雖矮小愚笨, 嗓門兒卻高,剛走進院門兒就喊:“有人嗎?來客人了。”那聲音很大,也很親切,像剛吃了蘿卡嘎嘣脆。也好像是在向屋裏通稟,媒人來了,做好準備了嗎?或者是在炫耀,看看我,給你兒子介紹對象來了。話落了,人也到了,四個大活人一進來,屋子就一下子顯得很滿,很擠。那一刻,張明和覺著自己的家很小,小得有些喘不出氣來。

外麵的太陽雖說落山了天兒還很亮,屋裏由於人多便顯得黑起來,媽想起去開燈,拉了一下開關,燈沒亮才想起今天停電。那時嶽陽城停電是常有的事兒,沒有人感到奇怪。媽不死心地又拉了一下開關,燈還是沒亮。這時那個叫吳姨的說:“ 別拽了,停電了。”媽隻好停了手,重複著埋怨說:“真是的,又停電。”就來到櫃子旁,點燃總是放在那兒的蠟燭。蠟燭亮了,眼前的色彩也分明了,屋子反倒顯得更黑起來。那蠟燭紅紅的火苗抖動著,使每個坐在屋裏的人一下子成了陰陽臉兒,很像是“半麵阿波蘿”,這樣張明和也就隻能是欣賞那姑娘臨光的一麵了。

屋子裏一共六個人,算張明和的母親是五個女人,隻有他張明和一個男人,五個女人有四個女人看著張明和,那四雙眼就像八個大燈照在他的身上,讓他很不舒服,也就是說他被人看得有些金光閃閃了。那目光逼得張明和無暇顧及坐在炕沿上的姑娘,他反倒有些被人家看得扒光了似的體無完膚。張明和是坐在一個斷了一條腿兒的小方凳上的,由於緊張,他往後靠了靠,他忘記了凳子的不穩定,便一下子仰到了後麵,整個人也就實實在在地摔到了地上。

這個過程讓張明和很尷尬,他紅著臉從地上爬起來,沒有抬頭,扶起凳子又重新坐了上去。可以說這個時候張明和完全忘記了他應該看的那個姑娘是個什麼樣子,他紅著臉,瞅著燃燒在櫃子上的蠟燭,那蠟燭由於他的一起一落帶的風而燃燒得不穩定,火焰搖曳。這時在張明和的身上,又多了雙母親的目光,母親在兒子倒下去的一刹那,她的心猛地揪了那麼一下,同時也為兒子感到很難為情。這會兒,母親瞄了眼守在門旁坐在炕沿上的姑娘,不知怎麼那姑娘不給正臉兒,麵部總是偏向門的一側。

這是個很讓人尷尬的過程,在場的人都很不自然。打對麵,屬認識的初級階段,表麵的,粗淺的,簡單的,不可能太詳細,更不可能像買牲畜似的拉近了摸一摸扒一扒看一看。一晃十幾分鍾過去了,張明和的臉卻依然在紅,心也依然狂跳不止。大人們說些什麼,可以說他一句都沒聽進去,他隻在想一件事兒,那條斷了腿兒的凳子他怎麼就忘了呢。大人們簡單地聊了聊,也就無話可說了,在他們起身告辭的時候,張明和才感覺出應該好好看那姑娘一眼了,當他把目光撩過去的時候,那姑娘已經站起身,把頭完全扭到了外麵,張明和隻看到了她的側臉兒,具體地說,他隻看到了一隻耳朵一個後腦勺和耳朵旁的一縷碎發。

客人走了,一切都鬆弛下來。這時張明和才發現自己出了一頭的冷汗,他用手揩了一下,隨即又將那身新衣服扒掉,還是坐到那把斷了腿兒的凳子上,這一次他沒有忘記那個凳子是斷了腿兒的,他坐得很小心,很謹慎,然後長出了一口氣。這時母親送走客人回了屋,坐在炕沿上,瞅著張明和問:“你看人長得怎麼樣?” 張明和瞅了眼母親,咽了口唾沫,說了一句讓母親感到意外的話:“她總是側著身,我沒看清她的臉兒。” 母親對兒子的這句話說得有些不知所措,心說那你剛才都幹什麼了?可母親沒有這麼問,她想起兒子從凳子上摔倒的樣子,想兒子是緊張了。於是,也說了一句讓兒子也吃驚的話:“ 真是個窩囊廢。” 張明和聽了媽的這句話臉紅了。他又膽突突地瞅了眼母親,母親的目光就像一把沾滿紅色油漆的刷子,立刻將他那有些白淨的臉塗得通紅。他有些接受不了母親這樣的話語,把頭埋下去,將目光貼到那穿著白色襪子的腳麵上,心說,我怎麼是窩囊,不是不好意思嗎?一個大男人,怎麼好明目張膽地看一個女人。這時,突然燈亮了,燈光下的張明和很像是白日裏曬蔫了的雞堆在那裏。母親恨鐵不成鋼地乜了兒子一眼,站起身,走向廚房,仍就是說:“隨根兒,隨你那個死爹。”

這一夜張明和沒睡,腦海裏反複出現當時的情景,直到第二天天大亮了,他才下決心非要再見那姑娘一麵不可。

幾天後的一個早上,媒人再一次來到張明和家,進門兒就問張明和的母親:“那姑娘看得怎麼樣?”

母親歎著氣說:“怎麼說呢,咱明和他沒看清。”

媒人說:“沒看清?怎麼會沒看清?”

母親說:“孩子不好意思,再說那天還沒電。”

媒人想了想說:“倒也是,婚姻大事不可馬馬虎虎,沒看清就再看一次。”

母親說:“那就順便看看她家吧。”

那段日子張明和的心裏總是有點事兒沒能放下,他時常想的不是沒看清那個叫大霞的姑娘,而是想那個在影劇院門前見到的那個穿紅裙子的女孩兒。他時不時還要來到那個胡同尋找那個女孩子的身影,甚至有那麼幾次他不是在看,而是在等,可每一次都令他失望。由於他去的次數太多,待的時間太長,胡同口的人開始注意他了,也險些把他當賊抓起來。

兩天後的一個中午,媒人再一次來到張明和家,說吃完午飯去女方家裏。這天的中午媒人還在張明和家吃了飯,母親還特意給她蒸了大米飯,炒了雞蛋,做了個水煮豆腐。吃的媒人滿頭是汗,咧著嘴直樂,還一個勁兒地說:“好吃,真好吃。”

吃完飯,張明和還是同第一次一樣上下收拾了一番,這一次他把頭也抿了,是用水將頭發醮濕了後,在中間分了個縫兒,梳成了分頭,乍一看倒很像是電影裏的漢奸了。

那個叫大霞的姑娘家住在鄉下,這一點媒人開始是瞞著張明和這一方的,當媒人領他們走出嶽陽城,進入郊區的時候,母親問:“怎麼是在鄉下?”

媒人就說:“人住在鄉下,戶口是城裏的。”

母親聽了沒說話,張明和聽了也沒說話,母子倆隻是相互望了那麼一眼。

走了好久,終於來到了大霞家住的地方,一個叫大塘溝的村子。這是個平常得和正常農民沒有二樣的莊戶宅院。院子挺大,長著玉米高粱等農作物,還有幾棵向日葵。他們剛走進院子,那個叫吳姨的媒人和先前一樣進院兒就喊:“有人嗎?來客人了。” 語音剛落,便從屋子裏走出幾個人,也都是張明和見過的。當張明和的目光帶著飽滿的熱情實實在在地擱到大霞臉上的時候,張明和一下子就看見了那張大嘴,他猛地一驚,怕看錯了似的眨了眨眼,隨後在他那不甚寬闊的思維中,想象著這張嘴可以一口咬去三分之一的玉米麵餅子。可以說這是個很可怕的想象,在當時的經濟環境中人們最怕的就是嘴了。特別是張明和的家,六口人,隻有他母親一人在工作,如果再招來一隻大嘴烏鴉跟他們搶食,那他們的日子就會無比的淒慘。

張明和的這些想法貫穿了整個相看過程,他沒有心思再看別的什麼,特別是進屋以後,他仍舊是盯著姑娘的那張嘴,這時姑娘的那張嘴已經無法再躲避,早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那張鯨魚般的大嘴幽靈一般在張明和的眼前晃著,笑起來就像一個黑黑的洞,像要把他吞進去。張明和想,怪不得第一次見麵兒不給正臉兒。媽呀,她怎麼長了這麼一張大嘴?

相親很快就結束了,當張明和走出她家屋子的時候,他暢暢快快地出了一口氣,好像將那留在腦子裏的那張大嘴一同吐了出去,很是舒服。

下午的陽光依舊是毒,所有露在外麵的皮膚很像被油炸了的感覺,張明和這才留心地看了一眼鄉下的景色,大腦中突然想起一句話來:農村真是個廣闊的天地。

就這樣,張明和在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相親結束了,回到家裏他想了事情的經過,覺著挺滑稽也挺好玩兒,管她女人長得什麼樣,男人看女人本身就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一九八二年張明和二十三歲,已經混到了電工班長的位置,也就是說他每天背著工具可以不幹活兒,哪兒出什麼問題他可以在那兒指手劃腳,隻有別人幹不了的活兒,他才伸伸手,儼然一副師傅的模樣,裏出外進也很是有些領導的架勢了。單位的人也很少叫他張明和,而是改口叫他張班長,無形中在他的身上套了一個光環,於是,他的身價由於是個班長而提高了。

在張明和當班長的第二個月,他看上了本單位的一個女孩兒。這女孩兒姓焦,叫焦美美,是工會的一個幹事。張明和所在的企業是一個搞礦產品的企業,大多數工人都是在礦井裏工作,見不到陽光,也很危險,像焦美美這樣的女孩子能在機關工作,可以說是工作在天堂。焦美美不僅名字好聽,人長得也漂亮,個子雖說矮一些,很是嬌小白淨,屬於要胸有胸,要腚有腚,形體很好的那種美人兒。張明和不認識她的時候就聽說了。

張明和跟焦美美相識沒有經過介紹人,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那是個冬天,落著大雪,礦區封了路,馬路的交通也堵塞了。這一天張明和上夜班,他來到單位大門口時,發現一個女孩撅在雪地上擺弄自行車,女孩穿著軍大衣,圍著羊毛紅圍巾,還戴了個白色大口罩,看樣是一個單位的人。張明和問:“騎不動了?”女孩這才抬眼瞅了張明和,像是熟悉,眼睛難為情地向上翹了翹,說:“推不動了。”這時張明和才發現這女孩子的眼睛很美。由於下著大雪,外麵太冷,她的眉毛和睫毛上掛了一層霜,那明澈的眸子黑寶石般在霜雪間閃動。張明和被這雙眼睛撫摸了一下之後,心“呼悠”動了一下,說:“我給你修。”就扛起自行車往車間走。女孩子先是一愣,隨後也跟了上來。

張明和並沒有急著修車,他把車往地上一放,說:“你走吧,一定是凍了,明天來取。”焦美美將戴著的口罩摘下來,露出鼻子和嘴,張明和才看清她那張生動的臉。張明和當時有些傻了。心想,天底下竟能有這樣的美人?這時,焦美美也看清了張明和,女人欣賞男人並不完全看在外貌上,焦美美欣賞的是他的熱心。這會兒的張明和顯得很是弱智,他不會說什麼,隻是臉紅、心跳。還是女孩先說了話:“謝謝你,我明天來取。”說著,又瞟了眼張明和,把張明和的那顆心帶走了。

這天晚上張明和激動得很,可以說激動得他夜不能寐,他這一夜沒在車間待著,而是到處亂走。礦部其他的加工車間,也都有夜班,當然也都有響著的機器。集裝袋車間、粉碎車間、可賽銀車間、機修車間、內粉車間,每個車間裏都是燈火通明,機器喧囂。張明和睡不著覺,也就每個車間地轉悠起來。

這是個很大的礦區,每個車間都詳細查看一下,需要半天的時間。張明和就是這麼查下去的,他從一個車間走到另一個車間,手中拎著一套電工用具,頭上也沒戴帽子。這時的風還在吹,雪也還在下,可張明和並沒覺著冷,或者說他有些熱了。礦區的院子很寬闊,由於是黑夜下了雪,整個院子除了雪的白,燈的明亮,其他都是黑的。張明和走在雪地上,打遠處看,很像是冬日晚上出來覓食的一條狗。

張明和檢查了每個車間電器容易出問題的關鍵部位,他的出現使得這些車間主任很緊張,不無驚恐的圍著轉,問是不是有什麼故障發生了,原因是張明和很少主動檢查這些設備,他的突然出現,讓人有一種不正常的感覺。張明和卻不言語,捅捅這兒, 擰擰那兒,他什麼都不說,隻是微微一笑,那態度很和藹,很可親,在機器的轟鳴中顯得很是謙和。就這樣,他轉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