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是一個民族的心靈
激濁揚清
作者:傅國湧
1948年,錢穆在《湖上閑思錄》中認為,動物隻有知覺,不能說有心,直到人類才有“心”,心是從記憶來的,並通過語言、文字得以確定。“生理學上的心,隻是血液的集散處,生理學上的腦是知覺記憶中的中樞。均不是此處說的心。”我由此想到,曆史不就是一個民族的心靈,也即是人類的心靈嗎?它承載著不同民族的記憶,進而成為人類的共同記憶,凝結為人類的心靈。
曆史從來都不是一堆抽象的概念,更不是一堆橫七豎八的材料,人類的生命一代代在時間中延續、相接,而成為曆史,正是曆史構建了人類的心靈。這一點,中國早就有人悟透了。文天祥可以在生死關頭輕生重史,因他相信“太史簡”、“董狐筆”,相信“留取丹心照汗青”。雷震在鐵窗加身之際,可以對家人說出這樣的話:“我是締造中國曆史的人,我自信方向對而工作努力,曆史當會給我做證明。”
在時間的壓迫下一切都會變老,在時間的流變中一切都會被遺忘,但是沒有一樣事物通過時間可以變新或變美。時間、變化和瞬時性都是同義詞。然而,因著記憶,因著曆史,人類超越了無情而不可抗拒的時間流變,抗拒了肉身的衰老和死亡,在曆史中,人類的心靈不僅得以存留,而且可以保持常新常美。在物理時間之外,還有心靈時間。
一旦我們真實地領悟到,記憶是我們的心靈,可以超越個體和肉體,進一步明白曆史的寶貴,它是一個民族的心靈,也是人類的心靈,我們就可能更準確、更深入理解曆史上的幽暗時代,在讀史之時多一份同情之理解,更多一份理解之洞察。不僅看見曆史的不同側麵,更多地看清曆史的複雜性。對曆史而言,真相永遠是第一位的,在曆史的真相中我們可以更深地認識人類,認識自己,也更清楚地走在真實的土地上。
古往今來,曆史並不是直線進化的,在真實而複雜的曆史麵前,進化論史觀顯得太單薄、太簡單了,不是研究曆史的梅光迪,卻以其對人類恒久價值的肯定和追求,摸到了曆史的門檻。曆史的真正價值在於真實的記錄,並彰顯人類對那些永恒價值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