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利站在街口,打老遠就瞧到馬車,喜滋滋迎上來。
沁蘭讓大大的鬥篷罩住臉,彎腰從車裏出來。
一路進到宅子裏,金利就在耳邊喋喋不休。
“用小姐的方法,我們把店裏一年的帳盤了一遍。半天!隻用了半天!”他按耐不住興奮,手舞足蹈,唾沫橫飛。
“另外,各分店商議,一致同意發行銀票,並取得了官府首肯。打今兒起,咱們恒通就是前無古人首一家啦!”
“說完了?”沁蘭隱在兜帽下的嘴角沒有弧度,很冷。
“呃。”金利一愣,“完了。”
砰,書房門哐當合上。
金利反應快的收回腳,悻悻摸了摸鼻子。這是怎麼了?吃火炮了?
回頭看看霽月。隻見她蔫了似的倚在一邊,眼皮腫的透明發亮。
房裏房外同時響起悠長輕歎。一個無奈,一個哀怨。
在鏡水鎮住了不少時日,發現這裏柔靜溫婉地絲毫不像北國邊境。
一脈相承的老街,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兩側是清一色青磚、黛瓦、木簷、馬頭牆,與光溜溜的石板路麵相映成趣,更顯盎然古意,很有沁蘭記憶裏的徽風皖韻。
鎮上有湖名“鏡”。
冬日結冰,浩瀚碧澄的湖麵冰封玉砌,銀裝素裹,就象一麵巨大的寶鏡。
夏季化凍,微涼清晨裏,霧氣如紗卷繞湖麵。
可謂:水如鏡、霧如紗,疑似夢境隨夜來。
因此得名。
七月恰逢女兒節,這裏的人也喜歡在河裏放燈。
草木飄香,黛青色的河麵上漂著一盞盞精美花燈。
這些在河裏散漫開來的小小燈火,陶醉了夜空,陶醉了河岸,也陶醉了滿心向往的霽月。
“小姐,咱們也放個燈吧。”好不容易纏著沁蘭出來的霽月輕拉她衣角,小聲提議。
沁蘭坐在船尾,男子打扮。一身淡紫柔緞,舒適飄逸。長若流水的發絲服帖順在背後,微微一笑有一種不分性別的美麗。此時,連她病態的蒼白都被映照得驚心動魄。
木舟在湖麵泛過,不少女子羞紅臉頰偷眼瞥她,纖腕微移,幾盞花燈被竹枝順水推至。
霽月瞧著好奇,欲伸手去夠。
“別碰。”沁蘭趕緊製止。“你可知接了燈是什麼意思?”
霽月迷茫,一頭霧水。
“那就是郎有情來妾有意!”艄公嗬嗬大笑。
霽月一驚,馬上抽過船沿小槳,將花燈遠遠撥開去。
此舉果不其然引來幾束幽怨視線。
霽月狠狠瞪了她們幾眼,遙遙喊道:“癡心妄想,白日做夢!”
沁蘭瞬間失笑。
這丫頭!虧她想得出!
“這樣吧,這麼想放燈,公子我給你找個新奇的?”沁蘭始終拗不過她那雙眼饞到發慌的眼睛。
“真的?”霽月欣喜。
艄公將船停靠在橋下,替她們買來工具。
沁蘭以竹篦編框,用棉紙糊成燈罩,再在底部以竹削成的篦支架。
完工後,這件東西呈圓桶形,外麵以薄白紙密密包圍,開口朝下。
沁蘭把臘燒化滴在底部支架上,固定上一小截燭頭。然後將東西遞給霽月,扯過毯子裹在身上。
“點上吧。”
霽月拿在手裏前後打量,將信將疑。這東西真是花燈?也太醜了吧?
沁蘭再次示意:“點上。”
隻見燃起後,似有雙手托起燈體,依依嫋嫋飄上天際,越飛越高越孑然。最後唯見繁星似的一點點。
艄公仰頭連聲說道:“奇!真奇!”霽月仍大張嘴,看呆了。
“好!”橋上也有人看著,不禁鳴掌,沁蘭望去。一個身影陡然調頭鑽入人群,不見蹤跡。
沁蘭羸弱的身子充足電似的一躍而已。幾個跨步,轉眼已沒入岸上人群。
待霽月回神,哪還有自家小姐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