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像一隻猙獰巨獸,他獨自走在寂寞的樓宇之中。頭頂有鳥兒飛過,連叫聲都那麼溫情。
司黎去了,母後哭得撕心裂肺,連殿門都不讓他踏入。
父王告訴他,自己將是天墒的太子,還有那匹馬,事先被人投了毒。
從那一刻,司堯開始一一將自己期盼許久的東西壓抑,蟄伏。讓隱藏在心底的怨恨吞噬掉所有的軟弱,強迫自己在困頓的泥濘中站得筆直!
一度,他用信念,尊嚴乃至自由來鋪墊那條通往王者的道路。
直到她出現。
那個表情老成,有著明亮眼睛的小女孩梳著男孩的發髻,穿得像個暴發戶。她揮筆推墨,作出了讓所有人驚歎的畫作。
那天菊仙的燈光不算亮,但她光彩畢現的臉龐瞬間將他的防護徹底穿透。
司堯惘然輕笑,沒有人知道他忍耐了什麼,渴望了什麼,更沒有人明白,他在最後一刻放棄了什麼。
嘴角的血再次湧出,赤紅的衣服被染得發暗,他的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
他在心底無聲低笑。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他靜靜喘息,眸色黯淡,喃喃道:“沁蘭,離開這裏,離得遠遠地,不要再回來了。”
沁蘭步子再慢,也漸漸走到了頭。盡管離得很遠,已經看不見輪廓,但卻似乎仍能感覺他的目光隨著自己的步伐拉成長長一線。
風聲很靜,抬起頭來,月已中天。
不知什麼時候,一道頎長身影站在她麵前。見她抬頭,說道:“見過他了?走吧。”
繁月接過內侍手上的燈籠,照的一地昏黃的光暈。兩人並肩走著,周遭景物緩緩退後。
一路安靜。
馬上就要出宮門了,突然後麵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沁蘭眉心頓時一擰,手心緊緊攥起。
繁月看了她一眼,向後走去,過了一會回來,靜靜看著她,說:“明日啟程。”
沁蘭定定回望,問:“他還好嗎?”
繁月沒有說話,默默點了點頭。
第二日大早,沁蘭就被催促著換了一身宮服,她不知道為什麼要,但還是照做了。
沒有走前門,而是繞到一條偏僻的小路,木藍色的馬車已經等在那。
掀開車簾,繁月伸手拉她上去。
沁蘭詫異:“你要跟我一起去?”
繁月點頭,沁蘭發現,今天的他讓人有些哀傷。
馬車轆轆,清晨青草的香氣混著涼風吹散了車廂裏的沉悶。
沿途人開始多起來,馬上就要到城門了,後麵突然響起馬蹄聲。
“今日新皇登基,嚴查進出城門者。不得放司堯餘黨出城!”
沁蘭麵色一白,背脊陡然變得筆直。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繁月沒有回答,隻壓低聲音朝車夫說了一句:“今日不宜,先回去,再想辦法。”
沁蘭死死抓住他的手:“帶我去。否則我自己走。”
繁月沒有看她,沉吟片刻,吩咐車夫。
“調頭。”
路上風突然大了,順著窗子吹了進來。
沁蘭眼一疼,仿佛被沙子迷了眼睛。她抬起手揉了揉,別過頭的那一刻,眼淚終於忍不住,一行一行,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