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改三季暖春的氣候,空氣裏帶著浸骨的涼。
遠處白皚皚的霧氣中,盡是宛陽連綿起伏的飛簷鬥拱。
路過的巷子裏,有商家掛出了“今日新貨”的招牌。
早起的小販推著車一路吆喝。
城內大昭寺的鍾聲敲響,悠悠回蕩在天際。
沁蘭他們趕到的時候,新皇正在祭天回宮的路上。
祭壇設於皇陵以外幾裏處,方圓十裏不見殿宇不聞人聲,隻一條官道接連接宮門。
官道左右士兵把守,戎裝鋒刃,肅容站於祭壇高台下的空地。
高聳入雲的山上,雲梯一眼望不到盡頭。
眾臣垂目低額,迎接皇帝鑾駕。
是什麼使這位新帝在先皇屍骨未寒之時就迫不及待登上皇位,眾人不得而知。
朝中一邊倒的趨勢讓他們不敢質疑,這都是已歿了的皇太後的功勞。
就像他身上這件龍袍,倉促而就,卻異常合身。
都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他所到之處,宮人、臣子皆俯首,偌大的皇城任新帝明黃龍袍掃過。
他乘龍輦,行在路上,看百姓眼中的擁戴,聽臣子口中的家國。
他高高在上,俊目流眄,雙唇含笑。
沁蘭就這麼看著,沒有表情。
仿佛在看一場沒有台詞的啞劇。
龍輦在街口轉角,消失在視線裏。
沁蘭放下簾子,低低說道:“帶我去看看司堯。”
她靠在車廂裏,閉上眼,開始相信,自信這件事真的是可以修煉。
就像今天的他。
他說自己曾經很自卑,但也終有一天,他把曾經的假自信,煉成隨意一靠就出現的氣場。
這本是值得欣喜的事情,可是舒玄,為什麼這一刻,你我仿佛從未相識。
因司堯所犯罪行,不得入葬皇陵。
再加上新帝登基之後,自然要對這次變故中的功臣論功行賞。
明麵上是賞,實則是借機去除異己。
所以,對於這樣一個罪行昭著,已經死去並且無後無靠的前太子,即便新皇準予皇子身份行葬,也無人願意多做表麵功夫。
沁蘭下了車,跟繁月一前一後向一片荒蕪的山峰慢慢走去。
這裏一片冷寂,荒草及膝,寒露沾濕了衣擺,鞋上粘著泥汙。她看也沒看一眼,徑直往前走。
一塊孤零零的墓碑前,沁蘭蹲下身子,撫摸墓碑,隻見上麵言簡意賅地刻了幾個大字:皇子司堯之墓。
沒有家門前綴,沒有碑文,寥寥幾字,像個諷刺至極的笑話。
沁蘭看向滿山的瘡痍柔聲道:“你躺在這,一定很孤獨。你不喜歡?好,我帶你走。”
繁月抓住她的胳膊,在沁蘭怒視中緩緩開口:“他畢竟是天墒的皇子。在這裏可以看見整座皇宮。”
沁蘭放在墓碑上的指尖冰冷,她突然覺得自己一天裏經曆太多,有些累了。
午時,暖風熏然,下了車,繁月遞給她一個方方正正檀木色的木盒。
沁蘭收進袖裏,走進屋,關門,然後靠在冰冷的門板上,緩緩蹲下身子,抱住膝蓋,將頭深深埋進臂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