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塔起於壘土。
——中國格言
誌須預定自道遠,世事豈得終無成?
——元·徐謙
勇氣是人類最重要的一種特質,倘若有了勇氣,人類其他的特質自然也就具備了。
——英國政治家丘吉爾
鍾山鄉夏塘村,民營快遞發源地
中國民營快遞之鄉是桐廬,發源地卻是在夏塘村。/誰能料想,這輛簡陋的三輪車竟是中國民營快遞業起步之前的第一件運輸工具。/客戶的難題即是天賜良機:為什麼不能替這些外貿公司跑腿出差?/1993年深秋的這個日子,他們執拗的追尋有了實實在在的結果。
夏塘村踞於鍾山鄉的西北隅,再往北即是瑤琳鎮了。這裏山高路繞,從鍾山鄉政府出發,過了歌舞村,汽車仍需在山道上盤繞幾個來回,才依著山勢緩緩下山,進入夏塘村的地界。雖地處偏遠,但此地風景如畫,令人眼亮:溪水潺潺,鳥語花香;山巒夾峙,田疇蔥蘢;民居集聚在一麵朝東的山坡上,錯落有致;因為空氣中的負離子多,這裏的天空似也特別藍……初到夏塘,真會為眼前景致所沉迷,甚至認為這是一處外界尚未廣泛獲知的桃花源。
“中國民營快遞之鄉是桐廬,這沒錯,它的發源地卻是在夏塘村,因為中國民營快遞創始人聶騰飛就是我們村裏人。所以,我們想在村裏立一座碑,寫上‘中國民營快遞發源地’,還盤算著給聶騰飛塑一座雕像,畢竟,他走出了民營快遞業的第一步,這非常了不起!”夏塘村村委主任張聯根把這份心願告訴了筆者。
是啊,一旦夏塘村以“中國民營快遞發源地”而著稱,勢必引來諸多尋訪者,由此真會雲集各地遊客。這處桃花源終被眾人識得乃至追捧、熱捧,並非虛妄的幻想。可到了那時,這裏還有如今這般的靜謐安詳?
張聯根告訴筆者,如今的夏塘村可說是典型的“快遞村”:“全村650名村民中,有400多名在外做生意,而且大部分是快遞分公司或網點的負責人。留在村裏的大多是老人孩子。要不是我擔任著村幹部,還在村裏開了個小店,說不定我也去幹快遞了。”張聯根坦率地說。
夏塘村成了“快遞村”之後,村級經濟越來越寬裕,村民們的富裕程度也遠超鄰近村莊。“除了小老板、大老板,就連最普通的送件工每個月都有3000元的工資,這比待在村裏靠山吃山強多了。”村裏的老會計施樟寶介紹說,村裏已有幾十個千萬大戶,每年還冒出幾個百萬富翁。如今,村裏不僅整治了道路、溪河,還建造了檔次頗高的村民公園。當然最顯眼的是,不少在外掙了錢的村民新建了漂亮的新房,還出現了不少頗富歐美風格的小洋樓。其中最高大、最結實的是正在建造中的韻達快遞董事長聶騰雲的城堡式別墅。
可想而知,改革開放之初,夏塘村遠沒有如今這般富裕。地處偏僻、交通不便、過於依賴農林收入等多種製約因素,村民們始終在生活的貧困線上徘徊。“我們這裏地處半山區,又處在桐廬縣的角落,連去一趟歌舞、鍾山、瑤琳都得爬山越嶺走小路,很不方便。記得14歲那年,我第一次走路上縣城,一大早從村裏出發,走到晚上才能進縣城,當天晚上還趕不回來,因為從夏塘村到桐廬縣城繞來繞去地走山路,足足要走75裏!哪怕去鍾山,後半夜就得起來上路,來回走上一整天,才能保證當天返回村裏!”回憶起當年夏塘村的閉塞,村民詹雲龍感慨萬千。
然而夏塘村不憚於吃苦,卻是遠近聞名的。“挑著重擔走山路,是我們這邊山裏人的基本功,當年的一個毛頭小夥子,挑它個兩百斤是沒有問題的。這一帶的土壤沒什麼養分,當時農技還很不發達,稻子今天種下去,明天就瘟了,但我們還得咬著牙種。一個正勞力一年做到頭,到了年終分紅,拿到的錢除了糊口,連衣服都買不起,連國家發的布票都用不完,但補了又補的衣服照樣穿。當然最難的是填肚子。國家給我們的返銷糧不夠吃,隻好拿山上的山楂、玉米充饑。如果遇上家裏有父母生病,或者小孩多,那就更苦了!……但過著這樣苦的日子,也沒人抱怨的,隻是想盡辦法糊嘴巴。”沉入回想的詹雲龍滔滔不絕。
窮則思變。正因如此,頭腦靈活、敢於嚐試的年輕一代不再把自己束縛在這片狹小的山穀裏。零碎地接收著各類外界信息,懷揣一份暖烘烘的希望,他們漸漸把腳步伸出大山之外。
當年的聶騰飛就是這樣一個敢闖敢試,善於經受種種嚴峻考驗的年輕人。
在夏塘村,當年聶家的經濟條件同樣貧窮,尤其是父母體弱多病,家庭經濟更加捉襟見肘,但好學、勤勞的秉性與生俱來。“當時家裏沒有太多的收入來源,隻能靠種點糧食、養幾頭豬過日子。記得當時我們的學費,還是靠摘箬葉、砍柴賣柴來解決的。”聶騰雲至今仍能憶起當年與哥哥聶騰飛在一起時的情景。雖然不得不忍受貧窮,但孩子總會在苦中作樂,何況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倆,“那時候的我們,每天上學得走5公裏路。路太長了,兩個人走一段,再互相輪流背一段。哥哥雖然比我大17個月,可我個子比他高,所以一般由我來背他。不過我也樂意這樣做,因為在我背上的哥哥,經常會給我講很多有趣的事情。”
“聶家兄弟倆讀書非常勤奮。我總是看見他們每天一大早就從我家門口經過,從不晚起遲到。後來他們去歌舞村讀初中,每次要走更長的路,起床就更早了。但放學後或者周末時一回到家,他們還是忙著幫父母幹活,蠻勤勞的。”詹雲龍回憶道,聶家兄弟倆為人踏實,待人和氣,非常孝敬父母,看見村裏的長輩老遠就微笑著打招呼,還主動幫你做事,村裏人經常誇獎他們。
據不少村民回憶,自小聰明伶俐的聶家兄弟在夏塘村小學、歌舞鄉中心學校(位於原歌舞鄉潘畈村,今鍾山鄉子胥村)讀小學和初中時,學習成績一向名列前茅。後來,考慮到讀大學的費用比較高,家裏無力承擔,兄弟倆退而求次,選擇了報考高中中專學校,結果雙雙順利考中。
雙雙考中學校當然是喜事,對於貧寒的家庭來說,仍然出了難題。無論家裏怎般節衣縮食,兄弟倆上中專讀書還是隻能二選一,這是無奈的現實。做哥哥的自然把讀書的機會讓給了弟弟,聶騰雲由此成為浙江商業學校(今浙江商業職業技術學院前身)五年製專業的學生。而為了幫襯父母,也為了自己的發展,方才20歲的聶騰飛則跟著幾個同村村民,走出了大山,來到杭城尋找機會。這是1993年,*南巡談話正式發表後的那一年。
聶騰飛先是在靈隱附近的117醫院——他母親那段時間正好在這醫院住院——的門口擺地攤,但白天這裏不能擺,他隻好在晚上擺。不久後,碰巧遇著杭州某印染廠在鍾山、歌舞招收工人,被錄取的他一邊在那家印染廠勞動,一邊仍未放棄在晚上擺地攤。口袋裏缺錢的時候,他就以快餐麵充饑——能多賺一塊是一塊,能省下一塊是一塊。他繼續在艱辛中磨練自己,也初嚐了收獲的喜悅。
必須記上一筆的是,與聶騰飛同在這家印染廠打工的,還有來自淳安的詹際盛,他們兩人既是同事,又是好朋友。而同為桐廬縣鍾山鄉的陳小英,也在哥哥陳德軍的介紹下,在這家印染廠工作。她雖是潘畈村(今為子胥村)人,可在杭州這座大城市裏,與聶騰飛已是絕對意義上的同鄉。
聶騰飛把賺來的錢交給父母,也貼補正在讀書的弟弟。懂事的弟弟知道這錢的來之不易,除了節約每一分錢,讀書也更投入了。
在醫院門口擺地攤、在廠裏打工、後來又替人送麵包……可這些招數畢竟不能徹底改變命運,更不可能充分展示自己的才華。“誌須預定自道遠,世事豈得終無成?”(元·徐謙)聶騰飛始終在思索新的發展路徑,尋找新的機遇,他絕不是一個慣於滿足現狀的人。
那段時間的聶騰飛工餘時間還替人送麵包,即騎一輛三輪車,從某食品廠拉來麵包,再送往杭州湖墅南路米市巷附近的一家食品店,偶爾還騎著這輛三輪車在長途汽車站拉客人。當時杭州唯一的長途汽車站就設在武林門,這一帶還是這座城市人流最密集的地區之一。值得一提的是,聶騰飛那輛拉客送貨的三輪車屬於一位沈姓老伯。
沈老伯是杭州本地人,與聶騰飛接觸久了,被這名桐廬小夥子的樸實勤勞,尤其是身上那股韌勁所打動,漸漸地,沒有子嗣的沈老伯視他為己出,在鄰裏麵前說起聶騰飛,還經常豎起大拇指。事實上,隨著沈老伯年歲的日益增大,作為他最大財產的這輛三輪車,一直由聶騰飛在使用。
誰能料想,這輛簡陋的三輪車竟是中國民營快遞業起步之前的第一件運輸工具,它承載著聶騰飛的創業之夢、致富之夢,還承載著更大、更美、更遠的夢想!
沈老伯老了,三輪車也騎不動了,他要為它尋一個繼承人。那天,沈老伯鄭重其事地對聶騰飛說,我老了,不可能用這車了,它也是我唯一能留給你的東西。三輪車拉客送貨是要上營業執照的,你去工商局辦個注冊手續,把它轉到你的名下。被沈老伯的真誠熱忱打動了的聶騰飛,此時抓著對方的手,感動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雖然隻有一輛三輪車,可也是一個經濟實體呀,工商局的工作人員要求聶騰飛提供該經濟實體的名號,如同公司名稱。聶騰飛心想,這輛三輪車是沈老伯交給我的,不能把他給忘了,必須把他的姓嵌進名號裏,但“沈”字又不太相符於常見名號,這怎麼辦?他低頭沉思片刻,突然靈機一動,對工商局工作人員說:“那就叫‘神通’吧。”
神通,“神”與“沈”諧音,而“通”是交通、流通之意。兩字相加,成為“神通”,又有神通廣大的意思,頗顯吉祥,聶騰飛不由得為此而得意。
杭州湖墅南路沈塘橋附近的一間小屋,是“神通”以及後來的“盛彤”雛形階段的駐所,那個時候的聶騰飛就租住在這裏。很快,聶騰飛不再滿足於在武林門附近或者杭州送貨拉客了,他謀求做得更大些。他開始承接火車托運的活,即從客戶手中接來需要托運到外地的貨物,把它拉到火車站,通過鐵路送達到客戶指定地。最初他隻承接杭州到寧波這一區段的貨物托運,還經常與貨物一起來到寧波,把貨物親自送到客戶手中。這樣的運營模式尚有異於日後的快遞,但送達時間快了很多,頗受客戶歡迎,也使他收獲了最初的經驗和快樂。
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聶騰飛需要合作者,印染廠同事詹際盛顯然是最合適的搭檔。
*南巡談話精神助推經濟發展,上海浦東新區成立,對外開放依存度增加,進出口貿易量猛增。由此,必須通過上海港出口貨物的杭州外貿公司明顯增多。就是在這個時候,敏感的聶騰飛和詹際盛偶然發現一個商機:杭州這些外貿公司需在上海辦理貨物出關手續,報關單必須在次日抵達上海港口,這樣才能不耽誤貨物出口,而通過當時最快的中國郵政ems速遞,哪怕是滬杭之間這百餘公裏路,起碼也要三天時間才能送達。
客戶的難題即是天賜的機會!聶騰飛和詹際盛不約而同地想到:為什麼不能由我們來替這些外貿公司跑腿出差呢?由我們負責接單,親自送報關單,哪裏要花三天時間?24小時之內絕對送達!
說幹就幹。聶騰飛和詹際盛很快從那家印染廠辭工,掛在某家外貿公司名下,登記成立了一家物流服務公司——實際上是一家替客出差的商替服務公司——取名為“盛彤”,顯然是“神通”的延續。總經理是聶騰飛,合夥人為詹際盛。因業務之需,兩個人分駐杭州、上海,後來又有陳斌等人加入。公司的最初構架由此形成。